11、还好不是你 ...
-
大熊猫擤了擤鼻涕，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拿出根烟叼在嘴里，十分享受地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两个熊猫脑袋形状的眼圈。我恶心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他眯缝着眼看我——虽然不眯缝也是那么个熊样吧：“叫什么？”
以为带个墨镜就是大哥大吗，呵呵。我不理不睬。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又吐了两个眼圈：“小伙子，认识一下。你叫我一声熊大哥就行。”
我听而不闻。熊大哥，我看你就是个熊大憨。
熊大憨叹息着说：“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出了社会，社会一定会教你做人。”他十分做作地捂着嘴说：“哎呀，错了，做蝶。哈哈哈——”他好像对自己的幽默感十分得意，笑得在地上滚了起来，本来就发黄的毛更脏了。
我不想跟他掰扯，于是冷冷地说：“这是哪？我要回家。”
“家？”熊大憨像个表情夸张的喜剧演员一样瞪圆了眼，把嘴巴撑成O形。“什么是家？家是什么？小伙子，你熊哥我从来没听过。”
这只熊装疯卖傻的德行实在招人烦，我有心扔下他就走，可是此地的地形地貌我一点都不熟悉，他又把我扛到了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连个草履虫都没有，真的很荒凉。如果我乱走，说不定连那个山寨房子都回不去。
我只好忍辱负重地说：“就是你刚才来的地方，你，”我实在忍不住，吼道：“你睡觉吃饭上厕所的地方！”
熊大憨慢条斯理地剔了剔牙，剔出一长条植物纤维。然后爪子一弹，就弹飞出去老远。我的消化器官打了个360度的滚。
“家。”他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头，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小伙子，你不明白吗？那是人类社会的骗局。你想想看，人类以家为最小的生产单位，可是我们动物有什么必要组成家庭呢？”
他尖刻地笑了笑：“你准是给洗脑了。”
要比尖刻，我还没见过能赢过我的动物呢。植物不知道，因为他们缺少发声器官。我于是虚情假意地一笑：“哦？是吗，但是谁说此家为彼家呢？”
这个没文化的大熊猫显然没搞懂我在说什么，茫然地扭了扭粗得像木桩一样的脖子：“啥……啥笔架？”
我振翅飞起，像个智者一样慢吞吞地飞了个来回：“对于我们来说，家就是和爱的生物一起栖息的地方。”下完定义，我优雅地扬了扬触角：“爱，你有吗？”
虽然把爱当做武器，但其实我也没有这种东西。
我甚至痛恨我的庸俗，我和……我和那些用爱当作解决一切危局的无能创作者有何区别？不过是最偷懒的神降结局而已！凭什么邪恶的BOSS就一定会因为不被爱而受伤，因为得到爱而被感化呢？如果内心真的这样孱弱，那他/她又是凭借什么坐上反派界第一把交椅的宝座！
我虽然撑出一副神棍般的表情，心里却已经颓丧得恨不得回到我蜕掉的皮里。
似乎因为我的言不由衷，熊大憨果然也没有受到缺爱的暴击。他只是轻飘飘地笑了笑：“那种东西，我有很多。”语气沧桑，竟然真的有点像个饱经世事的老大哥。
我狐疑地说：“证据呢？”
我找他要爱的证据，因为我知道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存在的。
熊大憨猛地一下准备坐起来，却因为脂肪层太厚而仰了过去，像个两头翘的摇摇木马一样晃了晃。
我看着他狼狈地爬起来，忍不住建议道：“你真的该减减肥。第一，肥胖是疾病的源头。第二，肥胖是得不到爱情的。”
谁知道他的大脑竟然没有被脂肪塞满，我只听熊大憨逻辑清晰地说：“嗯，你瘦，你得到爱情了吗？”
我。
我得到了。
单恋不是爱情吗？暗恋不是爱情吗？我说各位不要太狭隘了，在两情相悦以外，有着更为广阔的情感世界！
这个话自己说起来很有道理，说出去却很像庸人的自我辩护。所以即使我自己明白个中真理，我却不打算挑战熊大憨情商的底线。
于是我拿出了我最高级的宽容态度，刨根究底地说：“所以证据呢？”
熊大憨拎起背包，把他那些放了不知道多久的臭蛋糕塞进包里，抠得不忍直视。
他好像看见我脸上嘲笑的神色，语重心长道：“小伙子，你熊哥我今天在这里给你上一课，永远，不要觉得你的资产是铁打的。你信不信，这要是山穷水尽的时候，我这一兜子能救活多少动物？”
真没想到这还是个野生慈善家。我刮目相看，钦佩地说：“哇。”
熊大憨脸上露出一个奸|邪的笑：“你想想，活命的资源在我手里，那可是有价无市，我是不是开出什么价码都可以？”
……原来是个妄想资本家。毛孔还看不见呢，就开始往外滴血了。
我不耐烦地说：“赶紧给我看你的证据，要不然我就认为你是在试图转移话题了。”
熊大憨嘿嘿笑了两声，猥琐得我都听不下去。他掏出一块奇怪的纸板，往爪子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在纸板上划拉了起来。
我绝望地说：“你就不能买支笔吗？”
熊大憨一边低头唰唰划拉，像个画符的道士，一边喷着口水说：“不知道了吧？嘿！”他用那种把“吃脚皮治脚气”当作不传之秘四处宣扬的文盲大爷的语气，说：“这个，体|液吧，你不知道，是好东西。你看那个什么大马猴，要启动个什么邪门儿东西，是不是得放点儿血？一个道理。”
大马猴？我苦思冥想，两根触角都缠成了螺丝一样的结。
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我：“……”
说的是魔法少女吧。魔法少女在满月之夜用芬芳的血液启动魔法阵，多么邪恶又美丽的场景，跟你一个猥琐熊猫吐唾沫究竟有什么可比性啊？
我以前还是太天真，太幼稚。我只知道阿鹿的夜郎自大十分可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脑筋接错的生物。每一次都会让我感叹生物多样性是多么合理。
他划拉，又划拉。
我斜着眼看过去，分明是“PP Space”。
我想起来时那些红围巾企鹅唱的童谣里面也有这样的字眼，不由得求解道：“PP Space是什么？”
熊大憨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一字一句地拖长了声音：“S-P-A-C-E，space，空间。”然后他想了想，“PP，就是，嗯……”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背对着我弯下腰，晃了晃他硕大无朋的臀部。
“PP。”他嘿笑着说。
这真是可怕的堕落。
我，阿翼，白神山地最伟大最优雅最时尚的评论家，推特上有两千粉丝的意见领袖，自从为爱走千里以后，就一直在泥潭里打滚，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堕落还远远没有到达底部。
这种可怕的阶层下降让我不寒而栗。
我把两根触角对接到一起，感到有电流滋滋剌剌地给我来了个全身电疗。
电疗，真不错，杨教授真的是个天才，此时此刻我神志混沌，完全忘记了方才可怕的联想。
我就像喝醉了一样，哼哼唧唧地笑起来，说：“哼哼，PP空间，对不对？什么山寨货哦，我只听过Q——”
就在我刚刚发了一个“Q”音的同时，熊大憨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动作扑过来，大大的熊掌一拍，就把我给按进了土里。
嗯？我的祖先也是这样被邪恶大猫拍死的吗？在即将成为标本之际，我竟然还有心思考虑历史遗留问题。
“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说出那个名字！”
近距离看，熊大憨的眼睛血红血红，像遥控器上的红外线指示灯。
我还有点被电之后的飘飘然，“咯咯咯”地笑着说：“什么呀？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要说！”我就像任何一个不信邪的恐怖片主角一样，趁着熊大憨松手，大喊道：“Q——Q——空——间——”
很难形容那一刻发生的一切。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我看见了终极。
后来回想，好像在我完整地说出这句被禁止的咒语之后，那张沾满熊猫唾液的纸片突然飘到了空中，形成了一个惨白惨白的漩涡。在漩涡内部的中心，站着一个温文尔雅微笑着的，神情诡异的红围巾企鹅。
对上那双弯成一条桥的眯眯眼时，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
就好像我的意识里经历了核|爆一样，这之后的我不再是完整的我，只会是一个灵魂山脉被夷平的我。
还好不是蛙太郎。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悲哀地想，经历这一切的，还好……不是蛙太郎。
该说是悲惨还是幸运？在这种时刻，蛙太郎是我脑海里，所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还好不是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