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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   回到包厢,尚未推开门,蒋东宁就听见李立涵在说电话:“……是的陈阿姨,我已经和蒋先生沟通……恩,新年还是得一家人一起过的……是……”

      陈阿姨,蒋东宁母亲这多年来寸步不离的保姆,也是他儿时最欢喜的大人。

      “我自己吗?也要回的,过年了么。”陈阿姨就是有这种本事,任何人都能体贴关切一两句,总让人感觉没来由地贴心。

      蒋东宁仔细打量这雕花大门上瓣瓣繁复的花纹,等这一通电话声没了,才拧开门把手。

      “陈阿姨的电话……”李立涵刚要说,却见蒋东宁抬手止住自己。

      扫了一眼这餐馆的摆设,他突然想念起陈阿姨的手艺来,“几号过年?”他自己撩起衣架上的长黑色呢子大衣,顺手将李立涵的短绒深色外套递过去,“你定下机票。”

      “1月26日。”蒋东宁回家过年,也没有想走就走的自由,李立涵挽着衣服率先拉开门等他先踏出去,“定的全员尾牙大宴是20号,高层的家宴是23号,另外已经递过来的邀请函大概排到了24日晚……”

      “能推则推。”

      几步路走到了大堂,李立涵被前面突然停住脚步的蒋东宁挡了一挡。

      几步远,一行四五个人,有说有笑,李立涵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黑裙白肤的曾豫。

      如果李立涵没看错,曾豫曾小姐的一条胳膊被拽在一个高瘦的男人手里,那男人还念念有词地再不断凑过去跟她聊天,她不情不愿地避,又不能避的太明显,这情形看上去也滑稽得很。

      蒋东宁浑然无我地站在他们面前几步处,既不言语又不动作,只是端着架势望着曾豫。

      红裙女人顶了下曾豫的腰,她才意识到刚才那尊佛又定在眼前,一晃而过,权当没看见,身边的导演不知道是真醉假醉,她分身乏术应付其他人。

      拔腿走过去,蒋东宁与瘦高的男人一对视,轻蔑又不屑地露出一个冷笑,随即将手臂上的大衣当众抖开,旁若无人地披在曾豫单薄的双肩上,过长的衣服完全裹住了曾豫的身子,一刹那,仿佛寒冬冷冽中有了无限温存。

      “这位是……”张导自问过眼的男人女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这种皮相和气度,一下子就把他震住了,高且驼背的他刹那就矮下去,在曾豫和蒋东宁之间来回睃了几眼,“曾豫,你不介绍下?”

      当然,说话间,刚才拉拉扯扯的手早就规规矩矩地放开了。

      曾豫定在原地,脸上一阵青白一阵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张名片从蒋东宁侧后方递给张导,李立涵代为介绍:“您好,这是我们蒋总的名片,请收下。”

      “寰宇——蒋总!”张导一身酒醒,“您您您——”

      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大概就是曾豫此刻的处境。

      蒋东宁盯着曾豫,她这副置身事外,浑然忘我的表情,真是用得熟练至极。

      李立涵知趣地把一拨人都弄走了,自己也去开车。

      一时间,只剩下她还跟他僵持在那里。

      许久,蒋东宁才问:“你们女演员见导演,连外套都不穿?”

      在朋友车里……曾豫脑子里空空地答了一句,但是面上冷淡默不作声,看上去像是在故意唱反调不理他。

      叹了口气,蒋东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不容她挣脱地带她出门。

      曾豫扭着身子要抗拒,却被他一句话唬住了:“再动,我就让朱世杰雪藏你。”

      半搂着的身体安分了,蒋东宁意识到自己找到曾豫的软肋了,她或许不要人捧,但也怕被人踩,他破天荒头一遭放松又自在地轻笑一声,为这莫名其妙的小聪明。

      夜晚九点半的文城,冷得透骨,曾豫十足十地打了个寒噤,手里只剩下手机死死握着,但是手机被寒风一吹立即也成了寒铁。

      昨夜星辰,爬山虎似的绕到曾豫的心海,一张嘴,冷风灌进喉咙才清醒了几分。

      蒋东宁按着她坐进了黑色的奔驰车里,不够暖的空间更寒了几分。

      “住哪里?”看了一眼避到最里侧的女人,蒋东宁问。

      车子缓缓混入车流,灯光一瞬一瞬地闪过,曾豫朝前与李立涵道:“您好,麻烦到城华北路的桥下。”

      李立涵错以为自己是滴滴司机,他嗯了一声,闪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蒋东宁。

      曾豫的手机不停闪烁着,她手指翻飞地回复微信,是来问她张导下一个局去不去,她这会儿心思乱,只能一叠声地抱歉。

      没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

      显示的名字让曾豫很犹豫,按掉了,却又打来,再次按掉,还是打来。

      蒋东宁不知道难得见她蹙着眉头,心绪不宁的样子,他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放松了姿态。

      第四次,曾豫按下了接听键,小心翼翼地朝着车外的方向安抚对方,“没有,吃完了,在回家的路上。不去了……恩,他们去了。”

      车内的空间太小,别说蒋东宁,连李立涵都隐隐约约听到了那头的问话。

      “怎么不接电话?出事了?”

      “现在在哪里呢?”

      “不是还要去唱歌?”

      “那你不去没事吧?”

      “不舒服了吗?声音这么低?”

      “早点回来,我炖了养颜汤,暖身的。”

      是女人的声音,多是关心的话,冷天回到家还有热汤喝,总是不错的。但是蒋东宁却没从曾豫脸上寻到惬意的神色。

      眼见着红绿灯口一转,就到城华北路了,曾豫终于坐不住开口了,“蒋先生,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陪睡的。”

      蒋东宁还没接话,后座两人只感觉车子一个提速再一个减速,完全不受控制。

      知道李立涵都听见了,曾豫扯了扯嘴角,尴尬地望着自己的膝盖,薄裙上还覆着他的大衣,暖真的是暖极了。

      “我很好奇,究竟是哪一句话,哪一个词,哪一个动作,让你误会了我要让你上我的床?”细心、耐心,风度不减的蒋东宁展现出了与谈判桌上毫无二致的沉稳气质。

      “蒋先生,所有的男人对女人不假思索地大方,无论怎么迂回,怎么粉饰,终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床。”曾豫抱起手臂,摆出拒绝的姿态。

      似乎很难反驳,李立涵心里默默地思考,应该如何回答。

      蒋东宁搁在大腿上的左手食指用力点了两下,“你对男女之间可以办事的区域认知,不够广泛——”不等曾豫反应过来,他又强调一句:“除了床,其实还有很多……”看到曾豫终于有所了悟仿佛当场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瞪他,他一耸肩没有说下去,露出“你懂的”的诡异表情。

      李立涵第一次觉得,有必要自作主张刷老板的卡去换辆新车了。

      “停车!”在剩下的十万分之一理智的控制下,曾豫没有骂一句不要脸,而是重重一掌拍在驾驶位的背后。

      OK,城华北路的大桥下坡处,准确抵达。

      曾豫急得推不开车门,蒋东宁缓缓倾身过去,手臂绕过她的胸前,打开了拉扣。

      狭窄压抑的空间里,光线晦暗不明,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蒋东宁高挺的鼻梁就在曾豫的耳侧,陡然放大的脸孔和压迫的姿态让她倍感压力。

      “不要轻贱自己,男人除了想和你上床,或许也可以单纯地想和你聊聊天。”

      细如蚊蝇的声音,只有曾豫一个人听得到,而且她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分明,白瓷般冷冷的面孔在温热的空气中有些许动容。

      只是下一秒,冷风从车外灌进来,就像现实残酷而冰冷的迎面而来,避不开、逃不掉。

      瞬间的温暖,总是假象,既不在过去,也不在将来。

      蒋东宁归于原位,似乎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似乎他从未说过任何话。

      曾豫垂眸踏出去,反手关上门匆匆离去,却真的忘了身上那件已经带着自己温度的大衣,其实是蒋东宁的。

      从城华北路到岳起路蒋东宁的别墅,黑色的奔驰在马路上画出漂亮的线条,二十分钟时间就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

      钻出车门的时候,蒋东宁对李立涵道:“换个车吧。”

      李立涵点头如捣蒜,正有此意。

      这天后,曾豫的任何公开动向,都会准时在下午六点半以公文形式出现在蒋东宁的办公桌上。

      *

      一周后,蒋东宁收到了Cicilia快递来的时尚品牌宣传品,四折页,一整面都只有黑裙白肤的曾豫露出旖旎香艳的长腿,而眼神无限延伸向镜头外,一贯的冷漠和置身事外。

      如果换个人,换种眼神,似乎就性感得□□了,但曾豫却像是令人不忍亵渎的孤女。

      在空白处还有Cicilia胡乱的几句涂鸦:Don,我觉得你这次的眼光不错~

      蒋东宁将册子收好,放在一格抽屉中,彻底关上抽屉的瞬间,他还是快速扫了一眼,他有点没弄懂——或许曾豫是对的,从世俗的眼光,他看上去像一个随时要发情占有女人的男人,而且选用了卑劣的手段:金银珠宝。

      李立涵敲门进来的时候,带了一杯纯净水给他,“关于Lannister——”

      蒋东宁迅速抬眼,深邃的眼神闪现出久违的严苛。

      将手上的资料交给他,李立涵继续道:“现在能查到的仅限于她在大火前的部分资料,但由于时间过去十数年,有部分不详实之处,可能还需要时间。”

      蒋东宁表示理解,资料就压在他手下,只要打开就能看到他不曾了解的Lannister,但不是此刻。

      “George,并不愿透露太多,但是他说希望与你当面聊聊。”

      年轻一代人想从老一辈人的口中探听过去的隐秘,总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点蒋东宁早有所料。

      等李立涵出去后,蒋东宁沉思良久,将资料放进刚才那个宣传册的抽屉,紧紧关上。

      李立涵能够轻易说出口的——那场大火,是蒋东宁这一生的分水岭。

      揭开这一切,如果会产生任何的影响,那漩涡中心第一个受到灵魂拷打的一定是他自己。

      这天下班时,蒋东宁将这份资料单独抽出来带回了家。

      晚上,与蒋东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李立涵留意到整个晚上那扇门缝里,都有灯光。他临睡前靠在枕头上沉沉地想,如果Lannister还活着,就跟本没有曾豫什么事儿了。

      *

      洁净到几乎无菌的病房里,仅有一张病床。

      全副武装蓝色无菌装的小女孩坐在床边,隔着两双手套,她轻轻握着少年的手。

      “Don,今天天气非常好,有成群的白色鸽子在绿色的草坪上。”起伏的情绪不像是在对一个病人叙述平常的事,更像是她渴望将饱满的情感通过这几句简单的话语传递给他,尽管他已经昏迷了近一个月。

      “医生说,你已经好得非常快,我想有我每天前来跟你说话逗你玩的功劳。”她一边拨弄少年的五个手指,一边自我夸赞,“等你醒来,带我去海边看海鸥好吗?”

      这一幕幕地场景轮番在蒋东宁的耳朵里打旋,他向来自诩记忆超群,Lannister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忆犹新,仿佛从未远离片刻,仿佛就在昨日。

      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刀,却总能刻出深情的人。

      床头灯的光芒从上落下,蒋东宁一波三折的侧颜宛若罗丹的雕塑,而手指触在有关于Lannister的资料上,这个姿态已经足足保持了半小时。

      孤儿、孤儿院、双胞胎、领养、继女……

      一个人的过去就在这短短的几行文字之间,轻若鸿毛,却重若泰山。

      若不是李立涵绝不出错,蒋东宁甚至以为他拿了别人的身世资料来搪塞自己——这怎么可能是那个曾经在死亡边缘将自己唤回的内心充满了爱与光明的Lannister?

      如果一个遭遇不幸的人,还能以全新的面貌对待他人,那她的内心又将何等压抑与何等孤独?

      纸上跃然出现的是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被送入孤儿院,再被曲折领养,又遭遇父母离异的孤女形象。

      而Lannister,那么快乐、自由、张扬、幸福,全然的一个新生命——

      蒋东宁怎么也无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他目光如炬地在字里行间搜寻关键字眼是,试图找到只言片语来证实这是一份错误的报告,当眼神聚焦在广城两个字上的时候,他脑海自动将这份资料与曾豫的背景调查一一比对。

      都是孤儿,都生于广城,长相相似——太凑巧了吗?

      查,一查到底才是解释所有一切巧合的方式。

      这一夜,蒋东宁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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