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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螳臂当车(一) ...

  •   林荫道延续没有多久便转了弯,冷伊这才发现,这山有多高,半山腰的别墅离山脚下看得到人头攒动的小镇隔得多远。中间便是绿得能滴出汁液来的竹海,清风吹来,“哗”漾起一池春水般。

      右肩背着布包,左手拎着藤箱,不时换到右手,而后又是左手。自责,一心只想是别人家的汽车接送,压根没有想过会有手提远走的情形,藤箱塞得满满当当,此时重得像秤砣。

      四处张望,透过根根细竹,望得两山峰间相对和缓的一大块平地上,白色的庄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方正宽大的楼宇,即使相距甚远,仍然看到简约却庄重的雕饰由屋顶沿着廊柱、窗沿,蔓到地面。房屋不远处,一架白色的秋千独自晃荡,再远处平坦无遮挡的草坡上,似有马匹奔腾的身影。

      她再看看眼前的路,全是细小的石子,倒也平整,只是一双布鞋,难免觉察得到地面的凹凸不平,走了十几分钟,脚底生疼。

      给自己打气,坚持下,一定要在天黑前绕到这庄园的正面去一睹真容,实际上,依着在高处的观察,如果能看到正面,也已经基本到了山脚,再去山脚边的镇上最多也就个把小时的事情。这样一个消暑胜地,运气好说不定还有车夫,那去镇上就可以快起来。

      心里这样想,步子也快了起来。

      只是这望梅止渴的招数,自己给自己施行,效用不大,脚底分外地疼,日头也毒了起来,纵使被竹林遮蔽,也感觉得到裸露的脖颈,被晒得火辣辣的。

      心情就在这忽而振奋、继而又失落、再鼓劲的轮回中转换。

      上学这么久,心里觉着手表贵,也就没有开口让娘买,这下只知道太阳已经略微偏西,该走了两三个小时,又渴又饿,真后悔,走的时候太匆忙,准备也没做好。可转念想想,在人家的房子里作客,难不成厚着脸皮让佣人备些干粮带走路上吃?

      看得见山林竹海间零星分布的别墅尖俏的顶,走了这么久,这盘山的主干道却没见一个人、一辆车,心里不由发慌。

      脚尖踢到一块坚硬的石头,不由龇牙咧嘴唏嘘半晌,又一个趔趄,直接跪在了石子路上,久久站不起身。

      天边一个响雷,砸得她蜷在路边,瞬间乌云密布,沉得似乎有铅。

      伸直双腿,膝盖上血红,渗着血珠,沾满碎石子。边“嘶嘶”抽气,便把碎石抹掉,撑着倒在一边的小藤箱,站起身,又一个雷劈下来。

      她看看右边那遥远的白庄园,才微微转个身,仍旧是个背影。

      这样下去,天黑还在这山上,得走快些!

      又鼓足了劲儿,头发被狂乱的风吹得缭乱,快步向前走去。

      有种被人当面扇了耳光的感觉,那天在张家也是这个感觉,今天在程家也是这个感觉,这个感觉她不喜欢,这个感觉糟透了。

      冷伊迎着劲风,呜咽着,向着前方的路一点点走去,呜咽着便哭了出来,比那天蹲在窗户边哭得还要厉害,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飘在肩上飞扬的黑绸缎花瓣上。

      张家的亲事小时候定下的,那时候也没有问过她的意思,于是她似乎生来就要嫁给张博容的,而今也由不得她的意愿,就弄成这个局面;这趟避暑,不是她求来的,是程虹雨邀请的,她来了,这下他哥哥倒是容不得下她,让她落得这个田地,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什么?

      边走边呜呜哭着,记不得还有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嘟嘟!”闷声的汽车喇叭在左侧响起。

      冷伊本能地往路右边避了避,抬起一只手,将泪水擦了擦,让路人看到也不大好。只还是呜咽着,继续向前。

      “嘟嘟!”汽车还在响喇叭,她已经让无可让了,回头望向汽车。

      摇下的车窗,像个深色的画框,程昊霖在深处,两手握着方向盘,透过那画框往外看。

      他看她,总带着点儿高高在上的意味,他年纪比她长,从前做个兄长做惯了,可终究也没拉得回她,往男人怀里跌的招数,什么时候才算完?

      直到她带着颤音说出她也是客人的话来,他才猛然回过神来,面前的明明不是王依,一时错愕。

      样子柔柔弱弱的,性子却有些刚硬。罢了罢了,回房吃她的早饭去也好。

      他撑着头闭眼又想了很久,觉得方才自己真的有些恍惚。

      吃过早饭,沉下心来看了两个钟头的文件,侧过头来看看窗外,风景如画,却又索然。

      佣人给他端来一壶冰镇过的酸梅汤。

      “给冷小姐房里也送一壶去。”做主人的不能一点儿礼貌也没有。

      “冷小姐走了。”

      他正接过酸梅汤,手心冰凉凉的,“走了?走哪儿去了?”

      佣人出去,将门厅里留下的短短信笺拿进书房。

      草草扫过,他匆匆忙忙上了路。

      冷伊认出他来,忙扭过头,不去理会。

      “冷小姐!”他还是阴沉的嗓音。

      “程先生!”头也不回,同他招呼着。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边上,“上车。”

      就当没有听见,这样惺惺作态的人,她见着难受。

      又一个响雷,伴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他猛地把车横在冷伊跟前,伸长手,打开她跟前的那扇车门,“下雨了,上来。”

      额前的头发黏在脸颊上,肩上本来立体盛放的花朵此时像霜打的茄子,雨点打在头顶发出声响,她觉得自己的脚后跟都在淌水。

      车里头的他,扬着那张冷脸,雪白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在暴雨下的车内,整洁、安然而又盛气凌人。

      她猛地举起藤箱又在空中一甩,但是拿他没办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绕到车尾继续往前走去。还没走开几步,胳膊被他扯得生疼,突然想起那日在红房子餐厅他冲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

      他把她的小藤箱连同她整个人一齐往后排座位里塞。

      “你放手!”她对着他大吼。

      震得他愣住了,站在雨里,继而右边嘴角一扬,还是轻蔑的声音,“你闹这一出,不就是让我来请吗?我亲自来请,面子不够大吗?”退后两步,张开手,示意他面前的这一切都是给她的面子。

      这丫头性子是真的刚硬,不过,女孩子家的心思也就那么些,不就是气他怠慢了吗,现在他再出来找她,也算把她的面子挣回来了。

      冷伊抓起箱子,站回地面,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他,“谁稀罕你的面子!”昂起头向山下走去。

      手腕被他一把掐住,拖回了车边,不由分说地从前排座位塞进去,推到最里面,他也挤了进来,关好车门。

      冷伊气得想给他一拳头,但尚存的理智提醒她,窝囊到现在,还不是为了下学期那门课,就闹到这一步吧,不要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淹没了车外的世界,他把车窗摇上,一下子寂静下来。

      他盯着她,她气鼓鼓地看着他,实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不能在他面前哭,这哭了像什么样子,腮帮子觉得酸痛。

      他的眼睛特别黑,到底是比她长了这么些岁数的人,又身居要位,事故老成的很,此时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一干二净。

      “虹雨到处找你呢,家里有事你也好歹和她告个别,再让司机给你送回去,不比你自己走的快吗?”

      她努力屏住呼吸,可还是“呼哧呼哧”地喘,才勉强盛住眼泪。

      他看看她,不再作声,转向前方。居然这么一下,就快哭出来,出乎了他的意料。

      汽车沿着她走下的碎石子路缓缓上行,却被一棵横在路中的大树挡住,没有缝隙可以通过。

      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面前一棵法桐,须得三四人合抱的树干,带着碧绿鲜活的鹅掌般的树叶,倒在路中,横过来的长度恰巧将路堵得个严实。

      他们俩透过车前的玻璃,仰望天空,灰黑的天空下,雨帘织成大网。

      估摸着已经下午三四点,又逢上暴雨,山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像是春季。他俩都淋过雨,衬衫在身上湿湿凉凉的。坐在车里,他不做声,她也不讲话。

      她揣度着,他大概在等雨小些,再做打算。

      一个没留神,许是空气里的浮尘,激得冷伊一个喷嚏。

      他瞟了她一眼,“待着别动。”丢下这句话,自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绕着倒地的梧桐树走了一个圈,浑身都已经湿透。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急速下流,倒像个刷子。

      冷伊依稀看得见他头发上沾湿之后反着光,亮晶晶的,不时拿手在脸上抹水。她心里暗想,得亏了他是个短发,湿或不湿都不那么明显,若是博容那自然卷的黑发,这下可真难看了。

      他将本就卷在胳膊上的袖子又朝上卷了两道,蹲下身,想要抬起树干的一头。这树看着是真沉,他蹲下便站不起身,发力了两三回,都没看到树干离地半寸。他也是累极,放开树干,蹲在一旁,沉沉地盯着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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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螳臂当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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