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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一】 ...

  •   长鼎十六年,千业大军趁百冰国新君初立之际大举进攻两国交界处东樾城。

      时百冰镇国将军叶恂异父子三人拼死守卫。

      是夜,百冰帝都冬临城叶府。

      叶府阖家上下连续几日彻夜未眠,焦急等待着前线消息。

      叶家主母向颖都已在门口逡巡不下十几趟,脸色一片焦灼。

      “娘亲,您都两夜没合眼了,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我和嫂嫂们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告诉娘亲可好?”叶家十五岁的小女叶轻软忧心忡忡的劝说着。

      “是啊,娘!”长房正妻李媛微也满脸忧色迈着莲步走过来轻声附和着。

      “你们先不要管我,去看看你二嫂怎么样了!”向颖都拍了拍轻软的手,眸眼一片倦色,却强撑着。

      前日前线传来消息,南门一战,二哥叶轻和力竭身亡,尸骨无存。

      二嫂受不住,当场昏厥,现在还没醒。

      轻软看了李媛微一眼,李媛微心领神会:“你去吧,娘这里,有我呢!”

      轻软这才莲步轻移,带了六安,去了后堂。

      后堂西院里,人影叠叠幢幢,一片凌乱,叶淼鑫还在哭。

      轻软叹一口气,甩了甩衣袖,强颜欢笑走上前哄游廊上嚎哭不止的叶淼鑫。

      “淼淼,过来,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故意将手藏在身后,轻软一脸的神秘。

      “是爹爹吗?是爹爹回来了吗?姑姑?”叶淼鑫小脸带着泪珠一脸惊喜的朝她跑过来,一过来就转个圈想在轻软身后找爹爹。

      笑容僵在脸上,轻软蹙眉痛心,不过刹那,强展欢颜:“不是爹爹哟!是糖葫芦!是淼淼最爱吃的糖葫芦呀!”

      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见到喜爱的吃食也不再哭闹,找不到爹爹也先作罢,双手捧着糖葫芦一脸的满足。

      轻软示意奶妈将叶淼鑫先带下去。

      奶妈见二小姐来了,心里终于有了个主心骨,自前日少爷战死之事传来,这西院就没消停过,小小姐一直哭,二夫人又昏睡着,前头也是焦头烂额,更没心思管他们,做下人的,也提心吊胆的没个着落。

      奶妈小碎步满脸堆笑走过来:“二小姐,您来了!”

      “嗯,二嫂嫂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御医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摇头,怕是不行了……”奶妈作势掀起一角衣衫,擦起眼泪来。

      “行,我知道了,你带着淼淼先下去吧!若是她再啼哭,就去前院找大嫂!”

      “哎!二小姐,那我就下去了。”

      说完奶妈领了叶淼鑫下去了。

      轻软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口气,提裙进了西院正堂。

      堂内嘈杂不已,丫鬟婆子站了一地,里屋也是水泄不通,围着床边两个摇首叹息的老御医问东问西。

      轻软脸色一沉,语气不太好:“你们在屋里叽叽喳喳,让二嫂怎么养病?就算是想弃了主子,问个御医算怎么回事?当这叶府没人了?”

      闻听轻软发怒,堂内里屋皆鸦雀无声,默默低下了头,给轻软让了一条道。

      轻软只厉色扫了他们一眼,却没进去:“裴叔叔,我家二嫂嫂怎么样了?”

      御医早早站起身来,朝着叶轻软点了点头:“丫头,你二嫂嫂怕是时日无多了,坐月子时落下的毛病一直不见好,这下伤心过度,伤了心肺……”

      那御医没有说下去,可轻软也听得明白。

      “麻烦裴叔叔了,六安,你送裴叔叔出去。”

      “是,小姐!”

      六安引着两个御医出去了,经过轻软身边时,那裴新御医塞了一张条子在她怀里,却是连看都没看轻软一眼。

      “你们也都出去吧!”轻软心下一惊,面上若无其事的捏紧条子放在衣袖里,依旧沉着脸。

      众丫鬟婆子听闻后,站起身,也退了出去。

      房内人不消片刻就只剩轻软一人,轻软急急走到门口,看四周没了人,才迅速的走到里屋,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展开条子,只见上面凌乱的只写了四个字“二妹救我”。

      轻软后背惊出了一身汗,抬眼看向床上:“三哥,不好了,大姐出事了!”

      床上之人竟是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裴御医只给了我一张条子。”说着轻软站起身将手中的条子递了过去。

      床榻上的人接过条子,只扫了一眼,大叫“不好”,赫然掀开被子,急急去穿绣鞋。

      轻软默默从堂内拿过一双锦靴递给他:“三哥!”

      那人抬头,一脸尴尬之色,笑笑接过锦靴,利落的登上。

      “爹和大哥他们可是有消息了?”叶轻凛站起身,走到窗边,负身长立,望着窗外,窗台上郁郁葱葱的风车草被风扫的飒飒作响。

      轻软低下了头,重又坐回软榻上:“没有!”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许久,叶轻凛转过身来:“轻软,我必须去趟东樾城!”

      “你去东樾城干什么?若是爹爹他们和二哥一样了,你还得撑起整个叶家!别说娘不会答应你走,就连我都不答应!”轻软腾的站了起来。

      叶轻凛却苦笑出声:“娘才不会在乎我去了哪里……再说娘也不知道我回来了……”声音寂寥。

      轻软也踌躇起来,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语安慰他,只好沉默。

      “你回去就说嫂嫂殁了吧,我知道你担心左丞相会上门闹事,但总归是瞒不住的……”

      原来前日叶轻和战死的消息传来时,二嫂嫂当场昏死,半夜就殁了。前一阵爹爹和左丞相发生龃龉,只怕会借题发挥,爹爹此时保卫东樾城正是节骨眼上,她不能让爹爹出事,于是当机立断,压下了消息,恰巧三哥当晚从无妄山偷跑回来,家中无人知晓,两人一合计就来了这么一出。

      那裴御医与叶恂异私交甚好,也是从小看着叶轻软长大的,看到床榻上的人时,心下就明白了,他自然不会拆台,陪着他们演了这一出戏。

      “那大姐呢?家中没有男丁,你也要走,谁为大姐出头?”轻软上前一步。

      “树大招风,皇上要整垮叶府,必然会先拿大姐开刀,何况我并无官位阶品,纵然我去出头,也是无济于事,只怕再生事端!”叶轻凛性子温润,就连令人如此焦灼之事,也是一派脉脉温吞模样。

      “大姐是一定要救的,我来想办法!你要去,我也不拦你,只盼你能够助爹爹一臂之力,让他早早打了胜仗早日班师回朝才好!”一想到三哥走了家里连个商量主意的人也没有,轻软还是有些空落。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只要爹打了胜仗,这一切才能迎刃而解,不管是大姐,还是左相,就都不是问题了,你只要拖着便好!”叶轻凛握了握妹妹的手。

      感受到三哥的温度,轻软心里有了点力量:“那就今夜启程吧,多待一刻,就多一刻被发现的危险。”

      “嗯!”叶轻凛放开轻软的手,去外堂的柜子地下掏出自己来时的包袱,拍拍灰尘,系在身上,转身跳上窗台。

      临走前,回头望了轻软一眼。

      轻软唇线扯了扯,让他放宽心。

      叶轻凛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哪知,这一眼,竟差点成为永别。

      三哥前脚刚走,后脚大哥就蒙了白布被抬了回来。

      一同进府的还有一位宫里的公公,拿着圣旨尖着嗓子对向颖都说:“清贵妃殁了,请夫人节哀!”

      轻软从西院出来故作慌张的大喊一通:“娘亲不好了,二嫂嫂殁了……”

      等到轻软走到前厅,才发现黑压压一屋子人,都异常沉默着,中间躺了一个盖着白布的架子,大嫂嫂扒在上面失声痛哭。

      轻软一时怔愣,没顾忌众人:“嫂嫂?”

      李媛微抬头泪眼婆娑的看了轻软一眼,却没有说话,自顾自痛哭。

      轻软掀了掀白布,立时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以置信,忙丢了白布倾了倾身子搂住李媛微:“嫂嫂!”

      厅内一阵沉默。

      半晌,只听得那公公尖细的嗓音:“咳咳!咱家这消息也传到了,咱家就先回了!”

      话音刚落,只听人群里“咚”的一声。

      轻软抬眼大惊:“娘亲!”原来是向颖都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众人瞬时手忙脚乱,轻软和李媛微顾不得那公公,只跪在向颖都旁边,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向颖都。

      “六安!快去请裴御医来!”轻软压抑着泪水沉声道。

      “是!”六安忙急色匆匆的出去了。

      “来人,将夫人抬回北院!再将大哥抬到东院,都给我把嘴闭紧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轻软凌厉着眸子四下扫了一圈,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不一会,前厅就收拾出来,轻软拉了一下李媛微,声音沉重:“大嫂嫂,你请节哀,还有淼臻和淼潺要靠着你呐,你可不能再倒下啊!”

      李媛微噙着泪水,微微点了点头:“轻软,苦了你了!我先去看看淼臻和淼潺,一会就去北院。”

      “好!”

      说完,两人随着仆从,分别走向北院和东院。

      把向颖都安放在床榻上,仆人们就下去了,轻软终于忍不住,匍匐在向颖都的胸口,失声痛哭:“娘!你可不能再有事啊!娘!可怎么办啊!大哥大姐还有二哥二嫂都没了,您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轻软怎么办呐!”

      李媛微站在门口,看着床榻上的轻软母女,眼泪亦是止不住的簌簌下落。

      第二日,向颖都依旧没有醒来。

      叶轻软和李媛微二人守在床榻前,枯坐一夜。

      “大嫂,你去睡会吧,也好看看淼臻和淼潺他们。”轻软推了推迷糊的李媛微。

      李媛微被惊醒:“娘醒了?”

      轻软冲着她摇了摇头,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媛微点点头站起身:“那好,我先回去看看他们,我再去厨房吩咐他们煮点东西给你端过来。”

      轻软也不推辞,李媛微就悄悄掩了门出去了。

      轻软刚呼口气,门却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六安惊慌失措扑簌着泪水,披头散发的闯了进来:“小,小姐,不好了,老爷,老爷他……”

      没等六安说完,轻软一阵惊喜,扑过来握着六安的手殷殷发问:“怎么,是爹爹回来了?哪儿?哪儿呢?快带我去看!”

      说着就欲出去,却被六安紧拉着衣袖,轻软回过头疑惑:“怎么了?”

      六安“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小姐!老爷他战死了!现在在前厅呢!”

      轻软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霎时没了声响。

      爹爹死了?怎么可能?那个从小就把她宠到天上去的人,那个亲自教她习武练字的人,那个会给她买最爱的糖葫芦的人,那个在她受委屈了会同她谈心的人,死了?怎么可能呢?

      他说好要亲眼看她出嫁的,说好要亲自带她去东樾城看风车草的,说好要教她叶家枪的,说好的啊!怎么能食言呢?

      “小姐,小姐,小姐!你别吓六安啊!小姐!”被六安一摇,轻软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脑海中的痛也丝丝密密的清晰起来。

      轻软终于崩溃,顾不得有下人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

      床榻上刚刚清醒的向颖都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嚎啕的轻软,示意六安过去扶她,六安跑过去将向颖都扶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轻软旁边,向颖都轻轻推开六安扶着她的手,蹲下来,将轻软一把搂进怀里,眼泪无声的滑落脸颊。

      端着一碗燕窝粥的李媛微走到门口,听见轻软的痛哭,“砰”的一声,瓷碗落地:“ 轻软,轻软怎么了?”

      进来看到向颖都搂在轻软坐在地上,慌忙跑过来:“娘!轻软!怎么了?你们怎么坐到地上来了?六安,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忙将他们扶起来!”

      六安忙不迭的过来,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力,将轻软和向颖都从地上扶到床榻上:“行了,六安,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做点东西端过来!”

      “是,大少奶奶!”六安抹了一把泪,退了出去。

      轻软和向颖都都呆坐在床榻上,也不说话,像是抽走了魂魄。

      李媛微心下担忧,却不知如何询问,只试探的唤着:“娘?轻软?”

      轻软眼神空洞,口中突然喃喃自语起来:“死了,爹死了,大哥死了,二哥死了,大姐死了,二嫂也死了,死了,都死了……”

      李媛微脸色一变,大惊:“轻软你说什么?爹死了?谁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说着也不再唤他们,忙起身踉踉跄跄的去了前厅。

      看到那盖着的架子,李媛微瘫倒在地:“爹!”

      声音凄厉,引人泪下。

      六安端了饭菜来到北院正堂时候,只看见轻软和向颖都呆坐在床边,不见了大少奶奶,心下疑惑:“夫人,二小姐,吃饭了,大少奶奶呢?”

      二人俱是不答,只听见前厅一阵哭嚎,六安心下了然。

      六安也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轻软突然回过神:“娘!我们要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娘,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他们都去了,我们得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六安,你去把大嫂请过来,吃饭!”

      娘亲就靠她了,她不能倒下去!

      六安应了一声出去了。

      向颖都看着轻软,一言不发,只默默垂泪。

      “娘!”轻软摇了摇向颖都的胳膊。

      向颖都依旧眼神涣散,却终是有了反应,低低呢喃一句:“软软……”

      声音缥缈,轻软却是一喜:“娘,咱吃饭!”

      向颖都却执拗的摇了摇头:“我想去看看你爹爹……”

      轻软沉下声来,沉默半晌:“好,走,我领你去看爹爹。”

      说完扶着向颖都往外走。

      整好看到六安扶着李媛微往这走:“六安,你吩咐他们将饭菜端到前厅,在前厅用饭!大嫂,我们一起走!”

      轻软停了停,等着六安将李媛微扶过来,看到她眼里的疑虑,轻软微扯了唇角,眼神却无比的坚定:“没事!就是去看看!怎么着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看着轻软,李媛微也稍稍将心落了落,点头应了一声“好”。

      两人一同扶着向颖都去了前厅。

      又吩咐他们讲叶淼鑫叶淼臻和叶淼潺找来,不完整的一家人坐在前厅压抑的用饭,轻软嘴里发涩,味同嚼蜡,可是她明白,必须要吃下去,不然谁来撑起这个家?

      明明向颖都是说来看叶恂异的,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坐在餐桌前,盖着白布的架子还没让人抬下去,赫赫然横躺在那里,几个孩子都斜眼偷偷的看,轻软也不呵斥他们。

      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吃着饭,有下人却急匆匆来报说左丞相带了一帮子人朝着叶府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轻软站起身,却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都别慌!招呼咱们的人拿着家伙什在门口游廊上躲着,先别出来!”

      李媛微和向颖都吓得站了起来忙过来扶轻软。

      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轻软再次吩咐道“行了,快下去张罗吧!”

      那天,左相真的就不曾讨到什么便宜,这百冰左相也是个奇葩,本行屠夫,全仰仗着有一年圣上出宫看上了那位貌美如花的养女,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来那养女要身段有身段,要手段有手段,生生就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这下屠户命运就像开了挂的,直接成了百冰权势滔天的左相,性子却依旧那般市井无赖模样,半分不曾改变。

      不过说归说,这屠户将二嫂生养的是极好的,温婉贤淑,与二哥颇投缘,二人琴瑟和鸣,倒真真是好亲事。

      只可惜……

      二哥膝下无子,只有叶淼鑫一个独女,后来二嫂追随二哥去了之后,叶淼鑫也就过继到大哥名下了,由大嫂抚养,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不过,那都是生前事了,自己出嫁之后,娘亲挂帅遭落败,被新君抄家,这左相不知什么缘故也在同一日被抄家,都是凄惨的,孰是孰非,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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