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俏将军》碎枝子

32、【叁拾贰】

　　其实楚望则连同仲安仲怀主仆一行人没到半夜就离开了还乡客栈，踏上了回千业帝都雒安城的路。

　　当日赫连潜苏离开雅间之后，楚望则就收到柳玄沁的消息，称冯汉升也有动摇的迹象，楚望则自然不敢逗留，等待明日一早同轻软告别后在离开的打算也不得不改变。

　　楚望则只是在二楼窗口处偷偷望了望轻软就匆匆的离开了，他自然也就错过了轻软被掳的消息，也错过了识别荆南国六皇子赫连潜苏和邵敏郡主的机会。

　　不过这在当时的楚望则看来，或许会震惊，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了，因为有更重要更疾风骤雨的消息在京城等着他。

　　雒安城，靳王府。

　　正是黎而不明时分，太阳还羞羞怯怯如同初开的花骨朵儿缩在地平线下不肯移出来，只悄悄撒了寥寥几笔的微光混含着褪而未尽的月色齐齐在天幕不疾不徐的挂着。

　　几匹清一色的战马威风凛凛的昂扬在靳王府的大门口，显然是驰骋多时，都是周身的疲倦之色，还未来得及被王府的小厮牵进去。

　　只见靳王府的朱漆大门飞扬过月白色衣袍的边角，门槛处齐齐落下匆匆的黑色锦靴，正是一路奔波而来的楚望则急急踏进王府。

　　楚望则一路风尘，连一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急急穿堂过廊来到老王妃柳玄沁的居所——长宁台。

　　柳玄沁一身玄色褒衣大裙，暗色牡丹简洁贵气盘附腰间、大袖、褶裙上，交领处微露凹凸暗纹月色绫罗中衣，简单贵气，头上盘了一个中正的堕马髻，左右各三个鎏金嵌玛瑙金簪，正中一支不长不短的步摇若有似无的抚着保养得当的光洁饱满的前额。

　　一派端庄大气。

　　像是知道有人要来，柳玄沁端坐在堂屋上座，不疾不徐的呷着手中的茶，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外。

　　楚望则急急裹着仆仆风尘走进来，一看到母妃在等他，更加急了步子大步流星的踏了进来：“母妃，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拿起对面的茶水，顾不得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仰头一饮而尽，抬起宽大的袖袍，边擦嘴边殷殷望着云淡风轻的柳玄沁。

　　柳玄沁见儿子如此爽朗，也不用平时的繁文缛节去斥他“成何体统”之类的话，摇摇头，唇线扯了扯，宠溺的笑跃然面上：“则儿莫慌，先坐下来听母妃给你细细讲。”

　　楚望则眸色疑惑，见母妃一派气定神闲模样，莫不是诈他来？

　　面下微恼，但因了是自己母妃，也不便发作，只好惴惴端坐了下来。

　　只见柳玄沁又呷了一口茶：“则儿不去朗舒台换身衣物？”

　　“母妃！莫不是急急大老远叫我来就是为了让孩儿换身衣物吧？”语气若冰，楚望则已明显不耐。

　　见儿子语气不善，柳玄沁也不恼，又是徐徐呷一口茶，像是茶很烫，缓缓吐口气才正色道：“则儿，如今形势严峻，有些事情，你必须要清楚了，母妃知道你顾忌着你皇爷爷，才对他一再忍让，可是结果已经很明了，睿王一支算是折了！”

　　柳玄沁顿了顿，抬眼望了望楚望则，见他眉目并无波澜，柳玄沁有些不悦，心中以为他还不曾下定决心，语气有些狠厉起来：“冯汉升已经被下入天牢，罪名仍旧是黄河工程贪污案，此案一办理，朝野间，一片称赞之声，怕是民间也多满意！母妃可是知道，那冯汉升和睿王可都是咱们的人？”

　　明明是个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柳玄沁又顿了顿，这次并没有抬眼看楚望则，却是示意旁边婆子扶着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窗口，像是运筹帷幄的老将。

　　“千业楚氏王朝并不是本来就有的，原正统王朝该是周朝，当年你皇爷爷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卒，白手起家，军队中行走也不过为了在乱世中混口饭吃。

　　后来在战役中救了将军，才逐渐被倚重，一步一步走到了与他当年的上级并肩的地位。

　　后来，机缘巧合，周天子出游途中遭遇暴民袭击，你皇爷爷不顾个人安危，舍身救主，被周天子封为柱国，成为十二柱国之一的柱国大将军，休掉发妻，娶了同为柱国，却掌实权的李氏小女，这才真正在周朝立住脚。

　　后来周天子驾崩，新即位的天子年幼，那太后也是年轻，接连出了不当的政策，惹得朝野怨声载道，这时候的周朝其实已然强弩之末，这是时人的共识，却是谁也不愿意戳破那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不愿第一个做那乱臣贼子，偏你皇爷爷执拗，他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深知民间疾苦，他知晓兴亡皆是百姓之苦，于是凭一己之力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可是周朝王气已尽是大势所趋，不是你皇爷爷一人就能扳回颓势的。

　　再加上，末代朝堂，少不了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想做事偏偏有人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说图谋不轨让你做不成，大周庆德二年，果不其然，几个朝廷重臣就开始上书弹劾你皇爷爷，马上就要下狱之际，李氏女果然有魄力，也就是你奶奶……”

　　说到这里时候，柳玄沁脸色浮上一抹敬佩之色，没有平日算计的狠厉，却是真真诚诚的。

　　楚望则暗暗扶额，他心里焦灼冯汉升的事情，实在没有心情听母妃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史书对他来说虽不至倒背如流，但烂熟于心却是不为过的。但碍于自己母妃的面子，又不好拂袖而去，还好自己先一步遣了仲怀去刑部打探消息，不然自己还真是被动！

　　柳玄沁倒是没有注意楚望则的心思，亦或是她知道却是因了情怀偏生要硬硬按着楚望则讲出来？

　　“于是你皇爷爷果断的发动了兵变，包围了皇宫，挟持了幼主，沉塘’祸国殃民’的艳后，呵呵，倒听说在将年轻的太后掳出皇宫时，几个胆大的士兵竟是奸/污了那年岁不过二十四的太后呢！可惜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竟是惨遭如此下场！”

　　说到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柳玄沁竟是咯咯笑出声来，似乎真真是件好笑的事情，楚望则却是皱了皱眉，母妃……

　　“也算是俘获民心之举吧？总之你皇爷爷的路算是比较坦荡的，很快这千业就易主换天了，随后是大赦天下，大兴土木，前朝的影子出了国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沿用之外就一点也不见了呢？也不过才短短几年啊！百姓们都是下贱的，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为谁卖命，从不顾惜曾经的恩情……”

　　楚望则眉锁的又深了几分，这母妃是越说越离谱了，这靳王府可还是会有楚望清的人呢！忙示意几个丫鬟婆子，让她们退了下去，并悄悄掩了门。

　　“早前没代主之前，你皇爷爷就已经和那李氏女有了五个儿子，其中就包括你的父亲，可惜你皇爷爷那样喜欢姑娘的人竟是一个女儿都没有，你皇奶奶又是强势的，也不曾纳妃，才真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呐！……”

　　楚望则再也忍不住打断她：“母妃……”

　　提醒的意味十分明显，柳玄沁像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曾回来，经这化外的声音提点，才像是回神：“......”

　　好像也自知失言，柳玄沁垂着头，立在窗前，久久没有声息。

　　就在楚望则以为她要让自己出去的时候，她却又开始了，还顺带着解释了一下：“则儿，母妃有些地方确实说多了，但是冯汉升入狱之事确实是个幌子，真正让你回来，母妃就是要给你说一些史书朝堂闻不见的东西，好让你做出明晰的决断！”

　　楚望则暗暗心惊，他自然明白母妃所说的“决断”是什么意思，他自十五岁时就明白自己的母妃想让自己做什么，但每每自己都是以时机不成熟为理由推脱，怕是这次，难以推脱了。

　　楚望则心中不可谓不纠结，他知道当今圣上，也就是自己那堂弟着实是一个荒残无道的暴虐君王，自己确实有为了天下黎庶痛心疾首的心，可是如今千业国势正盛，实在不必要再启战端，前些年因为开疆拓土的缘故导致边地兵连祸结，百姓本就已然不得安宁，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心导致内乱四起。

　　只是看母妃这意思，自己还真是难做……

　　“母……”

　　柳玄沁没有给楚望则拒绝的机会，那个“故事”又开始侃侃展开：“后来你皇爷爷为了避免骨肉相残局面出现，于是早早封了楚百松为太子，可是这众望所归的楚百松竟然英年早逝，可谓天妒英才，但是你该知道的，皇室之中不会是巧合，是你大伯，也就是先皇的杰作，你怕是不知道吧？”

　　明明是发问，却也不期待楚望则回答，兀自说下去。

　　好像柳玄沁也不在意称呼了，大不敬的直呼其名起来，楚望则一阵无力。

　　“后来你皇爷爷应该也是知晓了些什么，悲痛于自己的儿子们也是免不了争夺相残，于是干脆延迟立储，明明是想着看看再说，却不想五个儿子却明目张胆起来，老三楚百玉和老五楚百洋都惨遭横死，至于是先皇还是你父王却是真真模糊了。于是只剩下你父王和先皇。你可知道为何他们两个为何停止争斗，你父王还辅佐先皇登上了皇位？这个母妃以前也告诉过你，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掌管兵权的虎符本来在楚百江手中，先皇除掉你的父王是志在必得的，可是不巧啊，先皇的皇后是你父王的青梅竹马你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似乎真正戳到了伤心事，柳玄沁面目狰狞起来，语气狠厉，咬牙切齿似要生吞活剥了谁。

　　楚望则顿感脊背一阵发凉，或许是被闻所未闻的故事，又或许是因了柳玄沁狰狞的样子。

　　“她可是初心从未变过，一直对你父王情根深种呢！你父王也是旧情难忘，两个人不顾伦理纲常，经常私会，你定然也不知！哼！当今圣上说的是先皇一脉，还不就是你父王的私生子！

　　就是因为有了情人相助才获得了虎符呐！楚百江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你父王这才侥幸存活了下来！你父王有了兵权也有了儿子会坐上自己心心念念的位置，自然也不会再与先皇相争，临死之际，你父王才亲口残忍的将事实告诉他的亲弟弟呐！呵呵！然后先皇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与你父王青梅竹马的皇后活活掐死了啊！你父王就在当场，究竟是多狠的心才没能将她救下，你父王也真是狠心呐！不然怎么会这样对我？

　　可惜，人在做天在看，那天偏巧就被楚望卿看到了呢！看到他的父皇亲手将自己的母后杀死，而他那人面兽心的伯父就那样冷冷看着，没有施救，他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对你父王的恨却是清晰的埋下了，他登基才三年，根基才刚稳，不就借口整死你的父王了？”

　　柳玄沁说到这里，竟是缓缓转过了身，脸上一抹诡异的笑，凉凉的对着一脸震惊的楚望则：“则儿，就是当今你为之卖命的圣上亲手设计杀死了你的父皇！还有你只知道你的皇爷爷突然暴毙而亡，那你可知他是如何暴毙而亡的？那样矍铄的老人怎的会朝夕之间就暴毙？这多亏了先皇啊！为了他的儿子，你的父王竟然连这个都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就为了他和他所爱之人的儿子能够做这世间的人上人！

　　你不是可敬重你父王？没想到自己的父王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你不是可喜欢皇爷爷？没想到他是你拼死保卫的人所害？

　　哦！还有你那苦命的将军王妃，她怀了孕你都不知道吧？可是你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是知道呢！人家给你好好关照，不是早登极乐了？哈哈！你还执迷不悟，你何必！则儿啊！不是母妃逼你，你要明白，从来都不是母妃在逼你！是你的身世，是你所处的环境，是你所爱的所敬重的所有人在逼你！”

　　柳玄沁阴恻恻癫狂的竟是扑了过来，鎏金的簪子连同那支不短不长的步摇，竟都是如此狰狞可怖，楚望则陷在这所有扑面来的痛苦与震惊中回不过神，他是在想象不出自己的皇爷爷……自己的父皇…….自己的孩儿……

　　他所有的痛苦似乎终于找到了源头，压抑的痛终于找到了祸根，真相原来如此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眸眼中翻滚着无奈、痛苦、后悔和……绝望，他突然有些恨面前这个曾经真实给过她温暖的人，他真希望她会一个转身温柔的把他搂在怀里说一切不过是自己开的玩笑……

　　可是她没有，看到他震惊、痛苦、绝望，他竟是在她的眸色里看到一丝得意，一丝隐忍许久突然释放的快感……

　　他突然就怀疑起来，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母妃？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激动，后来会捉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