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自杀 ...
-
“生与死之间的缝隙？”尤金挑眉望向杰维，满脸写着“你在胡说八道，我不信”的潜台词。
杰维看了看周边，叹了口气，说：“你跟我来吧。”说着，也不等待尤金，就向一个方向走去。尤金抬脚跟上，他注意到表盘还是悬浮在二人中间，距离目测是不偏不倚的正中间。尤金试探着快步跟进杰维，发现表盘果然还是在二人的正中间。他又试探着想要伸手碰一下表盘，触手是像水波一样的感觉，表盘表面以手为中心荡漾开了一圈圈涟漪。在尤金还打算玩点什么的时候，杰维在前面稳稳地说：“到了。”
尤金看见同样的天空之下，有一面巨大的表盘悬浮着。和头顶上的表盘如出一辙，黑色刻度和指针，表盘是白色的，时间在倒流。只是仔细看的话会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晕过去：钟表的表盘、指针、刻度都是极小的同色表盘拼凑而成，所有的小表都在滴答滴答的走动，更诡异的是，似乎还不断有新的小表盘产生出来，相应的，还有一些小表盘在消失——这是一座活着的钟表。
杰维看着尤金一语不发的样子，开口解释：“这里是‘缝隙’的中心。缝隙里所有的生命都是这里的一块表盘，而这个，”杰维指向二人头顶的表盘说“是我们俩的。”
“我们俩的？”
“因为我们两个互通了姓名，所以我们俩的生命就被联系在一起了。”
“等一下！”尤金出声打断了杰维的话，他看着巨大的表盘，静默了半晌，然后以一种无比冷静的声音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杰维看着少年收起了微笑，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回答了他的问题。
缝隙，是生与死之间的过渡阶段。那些粉嫩嫩的婴儿，他们都是些“被放弃了的生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成为了流产的被害者。这些本应该出生却没能够出生的胎儿，□□在现实生活中，生命却留在了缝隙里。但是并不是永远的留在这里，因为“忘却”的怪兽，就是尤金刚才看到的大嘴，会吞噬掉已经被现实生活中的人忘掉的婴儿。“忘却”本身出现在缝隙有时间限制，只要在时间限制之内不被“忘却”吞噬就不会有问题，而被“忘却”吞噬的婴儿，因为没有出生在现实世界，所以就会从世界上消失。消失并不是死去，因为没有“现在”，所以也没有“未来”可言。
对于“忘却”来说，婴儿们是它的食量，“忘却”在缝隙中就是为了进食。所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它只会凭借着本能吃掉更多的婴儿。有一些只有很少人记得的婴儿有时也会被“忘却”袭击，虽然不会被吃掉，但是会影响他们的生命力。婴儿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忘了，因为只有在建立“联系”之后能够看到自己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是不会被“忘却”打扰的。
“联系”则是以问名为渠道的一个机会。让那些进入缝隙的现实中的人与婴儿们互通姓名，二人的生命就被联系在了一起，拥有同样一块表盘。婴儿们有机会获得在现实生活中获得生命的机会，离开缝隙。
“‘忘却’会袭击那些还有很多人记得的孩子吗？”尤金想了想问。
“这里的孩子都是被放弃了的，在父母眼里他们都和旧了的足球没有两样，本来就是不被需要的，被遗忘了也很正常。更何况在别人眼里？根本不会有很多人记得他们，即使有，也不会有太长时间。‘忘却’虽然不会吃掉他们，但是一旦被‘忘却’的嘴碰到，就会被‘忘却’影响，现实中的人就会忘记他们。”杰维神色黯淡的回答。
“缝隙里的时间不是倒流的吗？为什么你不是婴儿形态？”尤金望着杰维，他从醒来就没有再见过第三个非婴儿形态的生物了。
“因为我和你一样，是进入缝隙的现实的人。”
“啊，差点忘了问，为什么现实的人会进入缝隙？”尤金挠了挠头，看向杰维问。
“因为生病病得很重会暂时性的进入，还有……”杰维的声音低了下去，听不清“还有”后面的内容。尤金问：‘还有什么？”
“自杀。”杰维抬起头，目光幽深，吐出的话语却像针扎一般直直刺入尤金的脑袋。尤金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好像被重击了一下，眼前幻化着各种场景：空无一人的平台、天边的雪山、低头是自己被风吹起来的T恤、自由落体时模糊了的街景以及最后的黝黑。
“哦，我忘了。”许久，尤金恢复了眼前的清明，笑着问杰维：“你刚才说婴儿们能够获得生命的机会，是指什么？”
杰维看着尤金又挂上了那张笑脸，与之前的微笑不一样，是一种坚定的、充满希望的笑容。杰维心里觉得好奇：为什么自杀的人会有这样的笑？难道他和自己一样吗？
“自杀的人是‘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婴儿们是‘被放弃生命的人’。建立联系之后，如果自杀的人在回溯一生之后，愿意和婴儿交换，把现实中的身体交给婴儿们，自己留在缝隙里的话，婴儿们就能够‘出生’在现实世界了。”
“但是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吧？”尤金撑了个懒腰，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问。
“嗯。世界……”杰维正要解释的时候，却被一声呼喊打断了——
“杰维，不该说的不要说。”
杰维和尤金转头一看，是一个光溜溜的男婴，站在他们的背后。虽然是仰视的姿势，但是却让人感受到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杰维，不该说的不要说。”男婴又重复了一遍，说这话的时候他锐利的目光逼视着杰维。说罢，他看了一眼尤金，接着道：“如果你在经历过‘时流’之后仍然选择放弃生命的话，最后的结局如何也不会比死亡更难以接受了吧。那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如果你选择回去，那之后的事情也与你没有关系。”
尤金看着眼前的男婴，他想了想蹲下身来，直视着男婴，声音中带着不曾察觉的冰冷：“如果我放弃身体之后是留在了这个世界，看着自己被‘忘却’吃掉的话，我即使选择立刻去死，也不会把身体交给你这种人的。”说罢，尤金笑着拍了拍男婴的脸蛋，笑容毫无阴霾。与看起来一样，脸蛋是软乎乎的，尤金想。
男婴闻言，面色一下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尤金蹲着看着男婴一步步的走远，他的脑后响起杰维的声音：“你说对了，如果你选择了把身体交给我的话，你就会留在这里。然后马上被‘忘却’吃掉。因为世界只会给每个人两次生命的机会。自杀进来的人已经在现实生活中放弃了一次生命，如果在这里还把身体当作可以交换的东西的话，就相当于放弃第二次机会。在这个世界对自杀的人来说是惩罚。”
“如果我选择直接去死呢，不把身体交换给你？”尤金蹲着，转头扬起脸问杰维，一脸天真，就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那就只是第一次放弃生命的延续，你直接去投胎。”杰维看着尤金的眼睛说。
“嗯……这么重大的决定肯定不是让我冥想着作出来吧。他刚说的‘时流’是什么？”尤金起身问。
“‘时流’就是我和你一起回溯你至今为止的人生，你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看你迄今的人生，再做决定。”
“嗯，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尤金又笑了起来，他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杰维问。
杰维舔了舔嘴唇，他清了清喉咙，然后说：“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
让我带你去你的过去，请你为我展示你迄今为止的人生。
当杰维和尤金与他们的表盘消失在大表盘之下后，男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回了大表盘下。他看着大表盘上小小的表盘不断产生又不断消失，眼神晦暗不明。
现实世界，夜。
护士在查完夜之后回到护士站继续吃已经冷掉的外卖。沿着静静的走廊走到末端，最里面的病房中，闭着眼睛佯装睡眠的男孩睁开眼睛。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使劲抬起自己的右手腕，把左手上的点滴狠狠地从血管中拔了出来。有几滴血溅在雪白的被子上，男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右手重重落在床上。他似乎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在床上用力的喘气，好像下一口就会呼吸不上一样。
男孩的意识消失之前，有眼泪静静地从眼角留下，可是立刻浸入枕头看不见踪迹。
自杀的人会进入缝隙。缝隙的婴儿们在等待着与自杀的人建立联系，然后获得那个本应拥有却被剥夺的、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机会。
“我是Vincent，你的名字是什么呢？”男婴问。
“我叫Licht。”男孩回答。
咔哒，咔哒。
巨大的表盘悬在二人的头顶。十二个刻度用黑色的阿拉伯数字写在透明的表盘上，说是表盘却并不是一个圆面，而是从各个方向都能看到时间。秒针倒转，时针和分针指在12的位置上，表盘中央，有个“3”的字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