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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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天祥，白是跟我家老头的姓，天祥是文天祥的名。我家老头生前对这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杰敬佩不已，生了个儿子干脆就叫了这个名。
上辈子我是一个警察，当了十年混混的警察。我只活到了32岁，但是我感觉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岁。我死了，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我死在了黎明到来之前。
我二十二岁入的伍，大家都说是接我家老头的班。他是一名缉毒警察，一生破了无数的大案，受人敬重，辉煌无比。没想到到了要退休的时候，因为他的一个疏忽，导致一名重要线人一家惨死，八口之家灰飞烟灭，其中还有一位刚刚满五岁的小女孩。
没有人会预想到这个结局，也没有人过多地去指责这位为国家献出了一生的老警督，老头还是退了休，但是他走不出来了。
人越老经历的愈多，按理说，老头半辈子风风雨雨都过去了，生生死死也见过不少。
可是他还是没撑过去，没过两年就生病走了。走的时候还拉着我流泪，老头戎马半生，枪林弹雨中穿过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可就这么个人，走之前一直念叨着：他女儿只有五岁啊，他女儿只有五岁！他病得实在严重，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只有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一直流一直流。没多久就咽了气。
所以当我二十二岁秘密收到卧底任务时，我接受了。说实话我那个时候还年轻气盛，根本没有想过什么报效国家，为国为民。我只是想弄明白老头临终之时的眼泪。只是为了咽下一口气，他为了什么就撒手不管了一走了之，抛下他的老妻子，他的儿子女儿，独自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那时我是怨恨着老头的，活着的时候永远存在于电话里，一年没几天着家，我老太太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家，把我和妹妹拉扯大。
连死也死得不安生，他倒是一哽脖子，潇洒快活去了，可是这幅样子，这些话，能困住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辈子。
后来我怀疑，我老头是故意那么说的，我的一生在他临终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虽然我们总共待在一起也没多久，虽然我的童年他总是缺席，但是我们向来很有默契，古怪的默契，这大概是因为他是我的混蛋老子，我是他的混蛋儿子。真是该死的默契！
出发之前，我给我妹打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电话，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去干什么，只是说这几年把老娘交给了她，我妹妹一向聪明能干，有她在也不担心老娘的生活。
再长的电话都有打完的时候，我已经记不起我们当时说了什么了。只记得最后，我妹忽然一下子就哭了，边哭边喊“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得回来！”她果然很聪明，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你说什么呢，我肯定得回来啊，要不然谁照顾你们娘俩”我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挂断了电话。然后像我老爹一样在她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直到十年后，沉江的那天，我也没有再见过她们，哪怕是一眼。
回顾我的一生说了太多太多的谎，可这一个永远是最混蛋，最没出息的一个。看来我最后还是继承我死鬼老爹的基因。
后来我就成了一名街头小混混，和这个世界上成千上万的街头混混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比他们更狠，更快，更不怕死。很快我便被上面的人看上，加入了帮派，在帮里我绝对是一条最忠心的疯狗，叫咬谁就咬谁，咬出血，咬下肉，咬出白深深的骨头。我被老大相中了，他们都喜欢我这样。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警察，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
我居然开始慢慢理解了老头了。
当我的同僚为了掩护我被他们发现，活生生打断双腿双手扔进海里喂鱼的时候。他是王伟明，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我身份的人，他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好兄弟，好伙伴。我们一起打群架，拼砍刀，逛窑子，卖白粉…我们都待在黑暗之中拼命伪装自己。我们的生活都是谎言，只有对方还留着最后的真实。可是他死了。
当他们把大批十五六岁的少女骗到销金窝的时候，她们都跟我妹妹一样，天真而可爱，花瓣般娇嫩。有一个叫茵茵的姑娘一直把我当大哥，那几年都是她为我缝补裁洗的衣服，衣服都染上了她的味道，还天天为我煮饭，虽然我很少去吃。我包下了她，我想就算救不了所有人，但是我至少可以保护她。但是她上吊了，老大带一群人去强迫了她，只是为了试探我。
当大批大批的baifen毁灭了成千上万的家庭的时候；当一张又一张年轻的面孔被高利贷吞没的时候。
我终于明白了老头一生的重量。
我愈加沉默，愈加凶狠。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以前做警察是为了老头，现在是为了已经融入我骨血的仇恨。
后来老大死了，整个帮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一干二净，连同那些死去的人们。可是每当深夜，我还是会从一个又一个噩梦里惊醒，我明白就算是报了仇也挽救不了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
于是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我独自一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快十年。说来可笑，当了快十年的卧底，现在才开始明白自己原来是一名警察。
我不知道这条路什么时候是尽头。
直到最后国内最大贩毒团伙即将落网。直到我为了保护警方线人今年才刚满五岁的女儿而暴露身份。直到老k一伙把我团团围住，打得我吐血昏迷。直到我被抛掷进幽深无际的大海。直到我最后一次闭上眼睛。
我一点都不后悔，甚至有点开心。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了起点。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做些什么了，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第一次做出真实的选择。我终于从持续了十多年的无力感中挣脱出来了。
到了最后我甚至看见了那个已经死了十多年，死得时候窝窝囊囊哭哭啼啼的老头，在对我笑。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警察，他是一个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