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橙子雨

21、第 21 章

　　星空下，风很安静。

　　“……”纪寒食大眼瞪小眼，等了小不点好一会儿，结果眼前的小东西也就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而无辜地看着他。

　　眼珠漆黑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河倒影下来。

　　……丑不丑不提，至少眼睛真的很漂亮。

　　那么闪烁，却总是带着一层薄薄的的黯淡，叫人心疼。

　　纪寒食忽然心里一抽。

　　他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发现——自己养的这只小东西，好像始终就只能如眼前这般，睁着黑洞洞的大眼睛，认真地、惴惴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带着谨慎、认真，与小孩子的纯净无辜，和一点点晦涩的难过。

　　……为什么之前没有觉察呢？

　　他养的这只小妖怪，好像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笑过！一次都没有！

　　明明吃豆包的时候好像很开心，却没有笑。

　　出去见人的时候很乖巧，但还是没有笑。

　　就连每次甜甜喊“寒食哥哥”的时候，撒娇的时候，很甜很软的时候，也都没有……

　　纪寒食已经快两百岁的大妖怪，也养过不止一只的小妖怪。

　　妖生却是第一次对着一个小活物，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无力。

　　为什么看起来好端端的小妖怪，会像是一只满是裂纹、摇摇欲碎的小罐子，就算护在手心里也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一样？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碎掉？

　　不不，纪寒食摇摇头，强自镇定一下。

　　不能就这么认怂，他可是大人，他可是“爹爹”，当爹的怎么可以对小不点束手无策？他必须想办法，必须严加管教，为了……为了小妖怪将来的身心健康！

　　于是，大妖怪脸一沉，拽起小东西的小短手，便指着那新伤口表情凶凶的。

　　“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小佑，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不然再有下一次，你寒食哥哥可就不是单单生气这么简单了，听见没？”

　　声音努力凶恶低哑，甚至露出虎牙尖尖来吓人。

　　小不点却没有被吓到，只是茫然了一会儿。

　　继而，更不知为何突然凶猛地委屈起来，一脸的震惊不信，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你怪我？”

　　纪寒食：“……”

　　纪寒食：“……………”

　　不然呢？

　　不怪你，难道还夸奖你不成？！

　　而小东西那边，却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嘴唇颤了颤五雷轰顶状，摇着小脑袋一脸的大受打击。

　　“……你居然怪我！”

　　纪寒食：“我不该怪你？”

　　简直哭笑不得，该不会，这小祖宗居然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他这都养的到底是什么想法刁钻的小妖怪喂……

　　心一软，凶都凶不下去了。只能半凶半哄状，鼻尖贴上小东西的鼻尖，霸道兮兮地问了他一句：“不该怪吗？”

　　“不行，你怎么能怪我！”小东西却更加委屈，拼命摇头，“别人可以说我错，别人可以怪我，但是……寒食哥哥你不能怪我！”

　　纪寒食：“呃……”

　　纪寒食：“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也没有。小东西那边明显根本就不跟他讲道理的，像只炸毛的小鸡崽一样，只管涨红着脸高声坚持：“不管！全天下都可以说我错，只有寒食哥哥你不能说！”

　　纪寒食：“……”

　　哎呀，妈呀，想揍小孩！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任性、又蛮不讲理的小妖怪？

　　虽然想揍，却又觉得……完蛋了他闹别扭的样子好可爱啊！好可怜，好想抱抱举高高！

　　但是啊啊啊，这怎么行！

　　纪老大啊及老大，您倒是回忆一下，您老当年是怎么把庭郁和符厉俩娃给陆续养歪的？

　　是不是因为……犯错了舍不得打骂，讲道理也讲不通！

　　小东西们只要一摆出可怜脸、撒个娇，他就开始傻兮兮揉毛撸毛，觉得自己家的小东西就是好来就是好。

　　故人道，事不过三的啊啊啊啊。

　　都在同一个坑里栽过两次了，还没学到点道理吗啊啊啊？

　　不行！不能再娇惯了！

　　……

　　这边，夏长泽是货真价实地委屈。

　　也是货真价实地想不通——明明是他受了伤，为什么寒食哥哥居然怪他，还凶他？！

　　连那个不讲理的虎夫人都知道拼命护短，护得不分青红皂白，护得硬生生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他还以为寒食哥哥那么疼他，一定也能一样宁可戳瞎眼也得硬护着他的！

　　没想到，居然责备他？！

　　“……”夏长泽自顾自低头“呜呜”了两声，咬了咬嘴唇，勉强收拾起自己碎成渣渣的小心脏。

　　算了，算了。

　　他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云锦小太子，也清楚护短其实是不对的。思考了一下，决定主动找个台阶下，伸出手：“抱抱。”

　　搭配着一向百试百灵的委屈小模样，放下面子先低头了。

　　万万没想到，这次纪寒食竟然犹豫了一下，没抱他。

　　于是夏长泽空举着双手，简直天崩地陷。

　　一副“难以置信居然没有抱我都不抱我是不是我再也不是备受宠爱的了简直难过到要死了”的崩溃。小身子颤了颤，突然转身就跑。

　　……

　　纪寒食：“？！？！”

　　他刚才犹豫了一下，其实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惯孩子。没想到一眨眼，小家伙就跑了？

　　旁边全程围观的庭郁：“哈哈哈，哈哈哈……”

　　一条没有感情、从来只会冷笑的小青蛇，此刻竟爆笑到流出泪花来：“哈哈哈，真的，馋哥，哎哟疼，肚子疼，你俩也太逗了，不行了不行了。”

　　纪寒食可没他那份无良闲心：“不行，小东西他虽腿短，跑丢了就麻烦了。这礼物、这吃的，你替我们先拿回月沼给大家分了吧！别等我们了，快回家！”

　　庭郁：“哈哈哈哈哈好。”

　　庭郁：“哈哈哈。”

　　庭郁：“哈哈哈哈哈哈。”

　　纪寒食都追出好远了，还能听见庭郁抽风一样的笑声。

　　太可怕了，小蛇以前明明从来不怎么笑的吧。

　　他养的小不点儿们，今儿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