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橙子雨

17、第 17 章

　　那天领着小东西从庭郁家回来，纪寒食心里感叹，毕竟是蛇，天性血冷。要他不欺负小不点就不错了，要他带小不点玩？可快算了算了。

　　但他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为了小东西的身心健康，他必须另辟蹊径，再想个别的办法！嗯！

　　努力思索着，只觉得手臂一沉。

　　秋风瑟瑟，小东西拽着他，声音弱弱惴惴传来：“寒食哥哥，若是有人真的肯出五百金买下我，你、你就把我给卖了吧……”

　　纪寒食低头，对上一对黑沉沉、满是惴惴的大眼睛。

　　“我又做不好什么，”夏长泽扁着嘴道，“养在家也只能浪费钱，卖掉了还能赚回来一点，说不定……呜，还能换一只更可爱的。”

　　妈呀！

　　这种可怜包的模样，纪寒食实在是从头到尾完全抵御不了。

　　心软无比，一把就给他抱了起来：“你别听庭郁瞎说！他是蛇，蛇族惯爱胡说八道吓唬人的。小佑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宝贝，我把我整座茅草屋全部家当给卖了都不会卖你的！”

　　夏长泽垂眸：“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不骗我？”

　　纪寒食：“哎，我这人没啥别的优点，就是从来不骗人。你去左邻右舍问问，谁敢说月沼老大说话有过一句不算数的？”

　　夏长泽这才点了点头，又双手搂住纪寒食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小声。

　　“那拉钩。”

　　其实，拉什么钩。

　　夏长泽心里不是比谁都明镜似的，寒食哥哥怎么可能卖了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演了老半天，不过是揣着些卖惨求荣的小心机，抓着机会拼命撒娇罢了。

　　果然奸计得逞。

　　如今埋头在人家脖子里扭一扭，心里各种得意。

　　“什么？拉什么？” 纪寒食却不解，迷惑脸。

　　夏长泽扭了扭身子，纪寒食把他放下来，就见小东西用小爪抓住他的手。用力掰开他的小指，用自己的小指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继而歪头认认真真瞧着他。

　　“寒食哥哥，这样就是拉过勾了，一辈子不许变。”

　　“这是什么呀？”纪寒食没见过，就笑了，“你们以前族里订契的办法吗？”

　　夏长泽瞅着他：“呜，寒食哥哥……连拉钩都不知道？”

　　纪寒食心道你们的规矩我当然不知道，却只又笑笑，揉了揉小东西毛绒绒的头顶。突然把小东西往身前一拽，捧着他的小脸，闭着眼用额头贴住小东西的额头。

　　夏长泽：“？？？”

　　“‘拉钩’是你们族里办法，我们月沼里是要这样贴在一起的。你闭上眼。”

　　“好。我纪寒食发誓，一定好好养小不点一直养到大，永远对小不点好，绝对不把小不点给卖了，保证。”

　　他说完，睁开眼睛。

　　正近距离对上夏长泽一双大眼睛忽闪闪、黑亮亮的，吓人兮兮的。

　　纪寒食：“……”

　　“你怎么不闭眼啊？不闭眼不算的，重来！”

　　于是夏长泽乖乖闭上眼睛，这次却抢先主动伸出两只小手来，捧住了纪寒食的脸。

　　额头贴住的时候，他觉得很喜欢。

　　月沼的约定方式……真的好有趣，额头贴额头那么亲昵！开心。

　　“我也保证，”他说，“一辈子都听寒食哥哥的话，一辈子都当寒食哥哥的小妖怪~”

　　说完，他才睁开眼睛：“寒食哥哥，好不好？”

　　一颗软软乖乖又可怜的小棉花糖，搂着他撒娇，说着这么招人疼的话。纪寒食一颗老妖怪心颤巍巍化得丁点儿不剩。

　　……好，当然好了。

　　一辈子当我的小妖怪当然好。

　　可是，为了你的健康成长，老子还是得给你找到几个能一起玩的小伙伴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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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

　　一大清早，纪寒食带小东西去了月沼南边的云起山。

　　“哇……”

　　夏长泽站在平秃秃的山顶，眼里亮晶晶看着层层白云叠落在满地——云起山……真的是山如其名，白云迭起就在身侧，他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月沼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可以摸哎，白云做的棉花糖！我要躲进去了，寒食哥哥来捉我！”

　　其实，白云虽厚，一摸上去就散了。

　　可即使如此，在里面穿来穿去还是好有趣！

　　“哎哎哎，你等一下，先别跑先别跑！”纪寒食赶忙追着在云间穿梭的真•小棉花糖，一把将他抄起来：“小心点，可别从山上掉下去！”

　　他之所以一直都没带小夏佑来这云起山，就是因为这儿山顶云海虽美不胜收，却十分容易一脚踏空。

　　所以，必须由他亲自抱着小东西来山巅看风景，他才放心。

　　正想着，眼前耀眼的光穿透了云海。

　　云起时至，阳光普照下的山顶翻滚起一片沸腾的金，冉冉升高，将万物包裹其中。

　　夏长泽用力抓着纪寒食的衣角：“寒食哥哥你看，那边的云好厚……总觉得，是不是可以踩一踩呢！”

　　纪寒食一愣：“那可不行的啊，踩下去会摔死的！这地方你自己一个人没人陪时候千万不准过来。你答应我？”

　　夏长泽点点头。

　　介于这可能是一只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扇自己巴掌，有可能哪天想不开就跳月沼的闹心小妖怪，纪寒食自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得保证，用那边的那个什么……拉钩。”

　　夏长泽于是眨眨眼，乖乖跟他拉了钩。

　　拉完，却又拽了拽他衣角，不满道：“还要贴额头。”

　　纪寒食：“不不不用，我相信你。”

　　“不~要贴！”夏长泽便闹，不开心，像是没吃到糖的孩子。

　　纪寒食只能乖乖蹲下跟他贴了额头。

　　心里感叹，哎~最近自家小不点真的是……

　　越来越有小脾气小任性了，真好。

　　正贴着的时候，听到隐隐山下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嬉笑声。

　　纪寒食：“啊，哦，对啦，差点给忘了，今天隔壁的小老虎们过来玩。他们年纪跟你应该差不多大的，小佑你……要不要去跟他们认识？”

　　“……”夏长泽愣了愣。

　　没说什么，只是很小心地、悄微微垂下眸。

　　他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最近寒食哥哥好像每天都在想方设法赶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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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从几天前开始，夏长泽就已经觉得纪寒食有点怪怪的了。

　　先是一个劲儿逼着庭郁带他玩，发现两人玩不到一起去后，便又开始旁敲侧击劝他出去多跟别人玩。

　　常常没事便说些什么“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就应该出去多溜达，认识认识新朋友”之类的话。

　　夏长泽也不是不想玩。

　　以前在云锦宫中每天念书习武从未有一次放松，他也想着何时能什么都不管，干脆疯玩一段时间。

　　可眼下，比起玩，他却更珍惜跟寒食哥哥两个人待在家消磨时光。

　　寒食哥哥总说他可爱，天天“小不点”“小不点”地唤他，说他是他养过的最乖的小妖怪，给他蒸包子包饺子，没事还会用充满宠溺的眼神瞅着他傻笑。

　　他还以为，寒食哥哥也喜欢和他腻在一起呢。

　　难道是讨厌他了……才会突然就开始把他往外赶？

　　“老大老大老大~”

　　正想着，云起山金色的白云堆泡沫忽然一散，后面挤出现了筵晟的一张大脸。筵晟笑嘻嘻，扯着那破锣嗓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哎呀，老大，可找到你了！”

　　纪寒食：“咋了呀，气喘吁吁的？”

　　筵晟：“还咋了？你忘了啊，雉羽的桂花酒今天挖出来开坛！千化特别喊我来早点找你过去的！结果没想到你跑来云起山，可叫我好找！”

　　听到“桂花酒”三个字，纪寒食的双眼刷地就亮了。

　　“这么快吗？今天就要开坛了？”

　　筵晟点点头：“是呀是呀，哈哈哈快点跟我来吧，算起来咱们好久没一起打花牌，好久没不醉不归了！”

　　桂花酒啊……是好久没喝了。

　　纪寒食吞了吞口水，已然被馋虫勾得不要不要的。

　　“哎哎等一下，小东西你想干嘛？”

　　筵晟手一伸拦住夏长泽，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你可不能跟来啊，酒是‘大人’才能喝的，你至少再一百年后再说。乖，你自己一个人玩一会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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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筵晟的话，孩子低下头，默默把抓着纪寒食衣角的小爪子放开了。

　　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必然的委屈，很乖很乖。

　　可就因为他这样懂事，一直盯着他的纪寒食更心疼了！

　　啊啊，这样……真的好吗？

　　纪寒食今天，当然其实是故意带夏长泽来云起山的。因为私底下知道小老虎们会路过，所以偷偷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同龄小伙伴偶遇”。

　　原来的计划是，留下小夏佑和小老虎，到时自己找个由头开溜。

　　说不定他们便能玩在一起，这样小不点就交到朋友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筵晟又来得那么巧，开溜的由头更充分了，可他反而有点纠结起来。

　　真的……能这样对小不点吗？

　　记得早在小东西卧床养病的时候起，从窗子往外看山看云，便经常喃喃说，东边那座山上雾好多呀。

　　纪寒食也早就答应过，等他身体好了、找个阳光好的日子带他来云起山玩。

　　今儿终于来了。

　　还答应得好好的一整天都陪他，小东西刚才明明那么开心的——他都占着别人“爹爹”的名头了，这种出尔反尔、有害小妖怪身心健康事情……真的能做吗？

　　纪寒食越想越不应该，最后干脆摇摇头把满脑子的计划全甩出去，满腔悲壮地挤出丝丝笑意摆摆手。

　　“哎，开坛什么的……这次我就不去了吧，早上得陪小不点玩，待会儿中午回去还要给他做饭呢。”

　　话这么说，却又有点放不下桂花酒：“呃，不然筵晟你跟雉羽商量商量，让他给我留一两坛子？”

　　“啊？”筵晟挠挠头，“你又不来啊？咱们好久没聚了……你也知道雉羽的性子的，最好的肯定先分着大家喝了，留一坛倒是可以，但肯定不是最好的了。”

　　纪寒食“呜”了一声，强自镇定。

　　酒嘛，只是酒而已！

　　为了小可爱，忍了忍了！

　　“……”

　　“寒食哥哥，你还是跟筵晟哥哥去喝酒吧？”

　　夏长泽拽了拽他，乖巧地抬起脸，眼神很认真：“你就去吧，其实我……本来刚才也是想过去和小老虎他们一起玩一会儿的。”

　　纪寒食愣了愣，十分惊喜：“真的吗？”

　　夏长泽点点头。

　　“哎呀，你终于愿意出去交朋友了？太好了太好了，呃对了，你怕不怕？这个给你！”

　　他从并不鼓囊的衣襟里掏了掏，掏出来了一大包早就藏好的糖果。

　　“这是咱们妖集最甜的山楂糖了，你跟小老虎们分一分。多和小伙伴分享好吃的，他们肯定喜欢你！”

　　说着，还喜不自胜地握住夏长泽的两只小爪，在空中挥舞：“一定要交到很多新朋友啊！”

　　夏长泽眼神暗了暗。

　　却还是微笑着接过糖果，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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