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橙子雨

11、第 11 章

　　一声爹爹。

　　夏长泽自己回过神来时，亦是满脸瞬间滚烫。

　　小小的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用被子埋住脸，只恨不得有条地缝能叫他此刻钻进去躲着。

　　他他他……可是有父皇的。

　　尽管不宠他、尽管对他苛责，但他也从没想过要大逆不道去换个爹。身为太子，倒也更万万不能再去认个义父什么的。

　　所以！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爹爹”绝非蓄意。

　　或许，只是因为纪大哥的臂弯里太温暖，脑子一犯浑就……不知怎么的……

　　又或许，只是因为刚才窝在纪大哥的怀里时禁不住会去想，倘若自己生来便不是什么云锦太子，而只是个乡下普通人家的孩子……

　　是不是像如今这种平凡但幸福的小日子，就会变得稀松寻常。

　　是不是他的爹爹就会对他很温柔。愿意在大冷天里抱着他暖床，每天烧火煮粥给他吃，给他买新衣服，时常摸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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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皆沉默了半晌。

　　纪寒食暗自思前想后心绪起伏，这这这……可到底怎么办？虽说是受宠若惊吧……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含泪推拒：

　　“小不点，我我我……才不到二百岁，论年岁……并做不了你爹！”

　　“……”

　　纪寒食说的是真心话。

　　他这个年纪，在妖族只能勉强算是“青年”，连“壮年”都算不上。

　　满打满算来说，他就算有儿子，儿子最多也只可能是襁褓中的婴儿，绝不可能有小夏佑这么大。

　　小不点夏长泽在纪寒食看来，大约少说得有个一百岁左右的年纪吧。

　　一只不到两百岁的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有一只一百岁的儿子的！他要真有个一百岁左右的儿子，岂不是得一百岁不到的时候就生了娃？

　　可一百岁的妖怪毛都没长齐，又上哪儿生孩子去啊？！绝对生不出来的呀！

　　夏长泽：“……”

　　他从被窝里悄悄露出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纪寒食。

　　好奇怪啊，寒食哥哥为什么突然慌了。而且他慌乱的样子，为什么……还那么惨兮兮的，实在是有点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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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在云锦皇宫的藏书阁里，夏长泽曾通读过一本当年游历三界的殷莫上仙所著之《博物志》。

　　那本书乃是志异神、妖、魔三界赫赫有名的博物通览。他至今清楚记得书里写道：仙妖本属同源。

　　可虽说同源，法力、寿数亦相差无几，书上还是列举了仙妖的几点很不相同之处，其中夏长泽印象颇深一点便是——

　　《博物志》云，妖类异，少不增寿。故有讹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管杂学的太傅曾跟他详细解释过，之所以有这句话，是因为下界的小妖怪们一个个的在妖生的头一百年里非常能睡。

　　常常一睡就睡上大半年，醒来后随便吃点东西，就倒头再接着睡。因此惜得养娃的妖爹妖娘们还勉强养一养，懒得养娃的妖爹妖娘就直接找个山头挖个山洞，把小妖怪放进去，再将洞口用妖力缚好防止野兽侵扰了事。

　　之后每隔大半年，去喂点吃的就行了，特别好养。

　　好养的结果就是，年幼的小妖族们长得非常之慢——莫说十岁时看还是个婴儿，就算二十年、三十年后再看，多半还是个小婴儿。

　　大多数哪怕长到一百岁，看着也不过还是半人高的小童的模样。

　　因此，才常会有人误以为地上日子过得比天上慢，出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讹传。

　　但其实，天上地上的时数当然是一模一样的。只因小神仙们自打出生起便个个活泼好动吃得又多，因而长势飞快，可以说是一年一变样，年年不相同，很快便能长大。

　　十几岁便可以是少年模样，而二十岁就已经全然是个大人。

　　夏长泽是小神仙，而不是小妖怪。

　　所以，他当然没有一百岁。

　　何止没有一百岁，他在被打落混沌洪荒之时，尚且未满十三岁。

　　还是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养伤的那段日子，才无声无息度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于是此间，夏长泽只能默默想着，以为他一百多岁都喊他“小不点儿”了，真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他其实才十几岁，又会叫他什么？

　　小小小小小不点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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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养小可爱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这天一早，专职养娃的月沼老大哥又起了个大早。

　　翻身下床，就去搬柴烧火给小可爱儿烧早饭！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边劈柴倒腾火，一边偷偷鞠了一把老妖怪泪，觉得他新养的小不点真心是个小可怜儿。

　　怎么能不可怜呢？

　　之前躺了大半个月的，大病初愈怕腥怕腻只能吃清粥白菜的。好容易身体渐好了，可来看诊的庭郁又总说他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搞得纪寒食又只能给他炒了小半个月毫无油水的青菜。

　　这几天好容易能吃肉了，又因为又苦又难喝的补药而每天食欲不振。

　　这么一个多月的折腾下来，连皮肤都不像之前一样软软弹弹。都有点像那些被筵晟养毁的花花草草一样，枯枯萎萎形、销骨立的了！

　　如何能让小东西多吃点、吃好点？

　　纪寒食为此可是操碎了心。

　　一大早费尽心思又是菜肉粥又是做梨子泥，想一百个点子希望他能吃得香。

　　做着做着，忽又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绕到灶台后面，暗戳戳扒拉出来两块砖。被煤灰呛得又“咳咳咳”了好几声，才终于从砖的缝隙中取出来个小袋子。

　　……明明一个月前，这袋子还是沉甸甸的。

　　而今，已经轻如鸿毛。

　　养、娃、烧、钱、啊！

　　烧、钱、不、见、血、啊！

　　纪寒食心碎了无痕。

　　本来他就没啥子私房钱，自从养了小东西后更是越来越穷得揭不开锅。

　　但能怎么办呢？小不点掉下来时衣服染满了血，前后几个大洞，就算料子再好也不能继续穿了吧？不得不购置新衣，花了一大笔。

　　身体虚弱总得吃药吧？药钱。

　　食欲不振总得换着花样好吃的吧？菜钱，梨子钱。

　　更有甚者，小东西的皮肤十分娇嫩！纪寒食床上的褥子是拉了丝的老棉花，他的被子是粗辣辣的骆驼皮，他自己睡了好些年都没事。可小东西的皮肤都不行，一躺上去就被硌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于是重新换蚕丝被、买羽毛枕，烧烧烧、穷穷穷。

　　能怎么办呢？

　　自己捡回来的小夏佑，饿肚子着也着好好当小祖宗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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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小祖宗喂完早餐，纪寒食飞快换上他那套补丁最少的青蓝色衣服。

　　那是隔壁的绣娘织锦姑娘过年前亲手织给他的礼物，粗布的，样式大方简单，但他尤其喜欢的还是这衣服特别结实耐操，不像别的衣服那么精贵、天天脱丝勾线。

　　既大方好见人又不容易穿坏的衣服，最好了！

　　纪寒食换上最得意的衣服，是因为他今儿要出门赶集——沼外卖货的妖集，每半月开一次。

　　而他身为老大哥，每每妖集开市时，都要照例要负责拉着马车出去替乡里乡亲们采购！

　　月沼物资匮乏，经常都要从外面买回好些东西回来。

　　昨晚，纪寒食已经提前挨家挨户收了小纸条，要买些啥全部都已经塞满随身布口袋。他是族长，又是月沼最强悍的妖怪，每月两次带着青壮年们每月两次辛苦一点应该的！

　　临出门时，小东西闪着黑亮亮的眼睛，一脸不舍得地跑到门口来抱着他的腰。

　　“寒食哥哥，要早点……回来啊。”

　　“一定一定要早点回来，小佑等你！”

　　纪寒食：“~~~”

　　纪寒食：“~~~~~~”

　　可爱！怎么会那么可爱！

　　被小小的暖暖的脑袋在他怀里一个劲蹭蹭蹭，人间至幸不过如此！

　　简直不想出门，就想干脆蹲在家里撸小东西，抱着可爱的小东西在蚕丝被上滚来滚去。

　　啊啊……不想干活的老大不是好老大！

　　可纪寒食也默默记得，自己以前明明也养过别的小东西啊？为什么那时候他出门，小蛇妖就永远只会盘在房梁上，甩甩蛇尾冷冷一句“走好不送”？

　　小狐狸就更过分了，一听到他要去赶集，第一反应永远是“师父，吾要金镯子，还要栗子糕饼，吃粽子的时节也差不多了……哦，话梅糖也来两包，剩下的礼物零食您自己看着办啊，别买那些吾不喜欢的！”

　　都是小妖怪，可爱程度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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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寒食没有带夏长泽去妖集，因为那地方实在人多眼杂。

　　他要忙着办货，万一一眼看不到小不点被人拐跑了，那他的日子可就不要过了。

　　但他也舍不得丢小东西一个人在家。

　　于是乎，片刻之后，他拉着小不点的小爪，跑到了月沼南边庭郁的清风小筑。

　　“你今天不出去吧？帮我看一天孩子。”

　　庭郁：“……”

　　“小佑，你待在这儿要乖，听庭郁哥哥的话啊。”蹲下，摸摸头。

　　“他院子里晒的那些虫和草啊，好多有毒的，你可千万别乱摸，肚子饿了就说。庭郁你也是，可给为师好好照顾着小东西啊？别饿着人家。”

　　夏长泽：“…………”

　　云锦小太子十分后悔。

　　早知要落得同这眼神可怕人共处一室，他刚才就应该拼命撒娇，央求纪寒食带他一起去赶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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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碾碾听到此处，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小妖王那时候……竟然会怕庭郁哥哥呢，哈哈哈。”

　　符厉：“很好笑？”

　　“嗯，好笑，” 碾碾点头，“因为~庭郁哥哥才不可怕，庭郁哥哥那么温柔。”

　　“温柔？”符厉微笑，却露出尖尖狐狸牙。

　　碾碾眨眨眼，不懂。庭郁哥哥明明就很温柔，整个月沼好像就狐狸哥哥一个人不那么觉得。

　　碾碾歪歪头，又突然想起曾经听邻居千化姐姐说过，以前妖王长泽发疯发狂、到处滥杀无辜的时候，也就只有庭郁一个能劝住他。

　　难道是因为小妖王到如今还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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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嘤，落在了蛇妖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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