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收之桑榆（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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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不必动手他就要西去了，阿弥陀佛，真是报应。”杨泮笑嘻嘻看着白绍远去背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江吟却静不下心，眉头紧锁的看着杨泮。
“羌戚有几位公主？”
“你可别问我，我又不是万事通。”杨泮撇撇嘴，见江吟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妥协道，“羌戚只有一位小公主，名叫图雅。”
如同晴天霹雳，江吟猛的起身，拉着杨泮的手急切道，“她葬在哪里？她到底葬在哪里!”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她是公主按羌戚旧礼当然葬于东山。”
再也等不得了，江吟大步解了缰绳，策马向东行去，杨泮奇怪的看向罗霜，对方眼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耳边的风凌厉，江吟前方只有不断后移的情景，喉咙中灌满了酸涩的感觉，闯进那处荒地，高大的东山伫立于此 ，山脚处便有一处墓地，江吟死死盯着前方，牙关紧咬，攥紧缰绳，扑面的冷风吹不散他脸上的阴霾。
就在将要到达目的地时，缰绳忽然绷断，江吟后知后觉的想稳住身子，但还是迟了，一下子便摔下马去。
胳膊痛的要死，江吟脸上也沾满了泥土，马匹嘶叫声在耳边，江吟连滚带爬的起身上前，已经顾不上马儿，他焦急的在各处鼓起的小山丘前核对着墓碑。
怕找到，又怕没找到。
失魂落魄之际，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面对那座墓碑，江吟终于失了力气，羌戚公主的名字被刻在上面，而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在她的旁边。
江吟抱着墓碑看着前方，山丘上的青草已经枯萎，只留下枯黄的草杆，填埋的土壤已经下陷，想必已经过去不止一个春秋了。
喉咙低哑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江吟眼角发红，强忍着不掉眼泪。
可又哪里止得住呢？
让哥哥在这异乡荒地长眠，江吟觉得自己的心口发痛，自己应该早些赶来的!
如果早几年，也许还活着。
又或者在那次羌戚攻城时便拉着哥哥回来。
冷风吹的他面颊发痛，左眼的伤又复发，痛的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带血的眼泪在脸上划过，与沾染上的泥土混合，江吟此刻倒失了体面，再难维持平日的轻松惬意。
回到客栈便病了一场，江吟浑浑噩噩之间好像看到了大哥，可刚伸手去触碰，便转身消失在自己面前，猛然惊醒，江吟看着身旁人担忧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伸手抹去，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你也做噩梦了？”
“我梦到大哥了。”
江吟轻轻闭上了眼睛，左眼钻心的疼痛让他再难入睡，这份痛苦撕扯着他，让他心神不宁。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忽然贴上了他的脑门，江吟疑惑的睁开眼，却见罗霜用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动动嘴唇，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给我讲个故事吧。”
江吟听到罗霜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由得挑眉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罗霜，你有没有搞错，你让我讲故事？”
“在你回去之前，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话仿佛一根芒刺，江吟听了，愣了半天，黑暗中他似乎忘了自己的痛楚，耳边只有罗霜的那句话。
在你回去之前……
“我……我要回哪儿去啊，哈哈，罗霜，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江吟握住罗霜的手睁开眼睛，抬眼看到对方时却愣住了，对方漆黑的湿润眸子里迸发着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他有些诧异，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开口去问，罗霜看着他，紧握着他的手，不安的情绪格外明显。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拔剑自刎，嘴里说着‘该归去了’，我出声喊你，可你只看了我一眼，便离去了。”
江吟歪头看着罗霜，倒被罗霜的梦逗笑了，笑眯眯看着罗霜，轻声道，“傻罗霜，林先生最讨厌自杀之人，我怎么可能去做违背林先生意愿的事情……我不会自刎的，说起来，你整日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你真的不会吗？”
江吟看着罗霜认真的眼神，抿唇轻叹一声，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对方面前，抵着罗霜的额头说，“人都说结发夫妻永不分离，我将我的青丝赠于你，自然不会分离，你到底在怕什么？”
罗霜垂眸不语，江吟见状便吻上了罗霜的嘴角，罗霜俯身上前，回吻了对方，江吟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亮晶晶的，罗霜见了，只觉得喉咙哽咽。
将头靠在江吟的脖颈处，低声道，“瑞鹤仙，会听凡人言语吗？”
江吟抱着罗霜，喃喃道，“傻罗霜，神明都是爱着世人的。”
“你的话从没有半句真，我才不信。”
罗霜闷闷的声音传来，江吟听了倒是笑的更开心了，他咬住罗霜的耳垂，低声道，“你呀你呀，可真是我的天魔星。”
微风轻抚新叶，此时窗外明月皎皎，没半点阴霾。
昨晚睡得可算不上好，江吟早上起来眼底便有一片乌青，浑身骨头都痛，江吟有些烦躁的舔了舔嘴角的伤口，低声咒骂了几句，杨泮看着他有些咂舌，将自己面前的糖糕推到他面前，“吃点甜甜吧，咏麟哥哥。”
江吟揉揉眉心，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骚乱，有种不好的感觉萦绕在江吟心头，他脑子里都是白绍昨日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
“羌戚攻入赤燕了？!”
杨泮吹了吹面前的热粥，漫不经心道，“小皇帝有暗骥在手，他们暂时吃不下这块肉。”
“这帮该死的戚蛮子!”江吟咬牙切齿，忽然见到白绍走进了客栈。
杨泮见了白绍也愣住了，气氛一下子僵持，直到杨泮刀出鞘。
“该还债了，混蛋！”
白刃向前刺去根本不给白绍喘息，白绍向后退去，银铃声响起，翅膀忽闪的声音让江吟警惕，退后一步，却被罗霜拉到一旁。
“别靠近他，蓝灵蝶现在很不稳定！”
江吟心下一惊，却见杨泮和白绍已经打出了店外，他放心不下向外跑去，一位女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公子。”白曌笑眯眯看着他，唇角的微笑格外甜美，“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吧。”
“文宣公主？”江吟诧异看着白曌，又看向外面，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罗霜站在他身旁看着白曌，白曌却皱眉不满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说你会帮我的，你难道要反悔？”
“我帮的是白绍，不是你。”罗霜冷声的回答让白曌不悦。
江吟趁此机会向外跑去，却又听罗霜的声音响起。
“若是有蓝灵蝶近身，屏住呼吸。”
白曌见江吟要走要去拦他，罗霜却将匕首抵住了白曌的脖子。
“你吓不到我，上一个拿刀抵着我脖子的小怪物，已经死了娘。”
白曌脸上的笑容不变，罗霜皱眉看着白曌，沉声道，“别威胁我。”
“你也别威胁我，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失败，我只能回长欢……”
江吟一路顺着痕迹追到了巷角，蓝灵蝶越来越多，它们环绕在白绍身边不肯散去，杨泮执剑拿他无可奈何，白绍也好不到哪去，蓝灵蝶群愈发躁动，忽然猛的散去。
可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在意这变故，杨泮冷笑着看着他，嘲讽道，“你想逆天改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白绍，你想让你的宝贝妹妹做皇帝，会不会有点太狂妄。”
“皇位本就是她的，那个卑鄙小人用着他母亲的势力才把她拉下神坛!”
白绍强笑，嘴角被他咬破，鲜红的血液在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杨泮冷哼一声，似乎也不屑于这种做法，但看到白绍还在大笑，她皱眉继续讽刺道：“你和你妹妹还有什么筹码，哼，只有死路一条了吧，瞧你还能活多久，你妹妹最后怕不是要去做刺杀小皇帝的不义之事。”
“你想诛心对吧，可我偏不随你的愿，看着吧，你们谁也跑不掉……”白绍的话没说完，脸色一变，周围的蝴蝶又活跃起来，杨泮见此抬眼看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面前的人不住的咳嗽，手中的剑也拿不稳，杨泮看准时机提剑刺他，可偏偏这时候，散去的蓝灵蝶又飞了回来。
江吟见状忙将她拉到身后，蝶群冲向白绍，他挥剑去斩，却再提不起剑。
“蓝灵蝶弑主了！”
杨泮看着那躁动的蝶群，伴着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银铃声越来越急促。
风声不断，刹那间忽然止了响动，蝶群忽然散落，僵死的蝴蝶落到地上，被阳光一照便化成了灰。
江吟看向那边，却只见到森森白骨，那场景太过骇人，杨泮却忽然笑了出来，推开江吟上前将那白骨手中紧握的银铃取了过来。
“风水轮流转，那句黄泉路短当真是说给他自己的。”银铃在杨泮手中响动，江吟看着这满地的尘埃皱眉道，“这就完了，白绍死了？”
“死绝了。”杨泮冷哼一声，将银铃收入囊中，“蓝灵蝶去投奔下一个宿主，新的倒霉蛋要出来了。”
江吟闻言伸手要去触碰那尘埃，杨泮见状，厉声让他住手。
“少碰这些东西，蓝灵蝶毒性很大，沾上一点可是要命的!”
江吟觉得眼睛有些发痛，连忙收回了手，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白骨上，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杨泮大步向前走去，江吟连忙跟上。
“太古怪了，这种鬼怪事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
“那是你少见多怪了，这种鬼怪事迹我见得多了，蓝灵蝶还不算最猎奇的，罗刹鸟才是呢。”
“罗刹鸟？”
江吟一愣，杨泮见他诧异，便解释道，“这东西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最爱吃人眼珠子，人死前若不见光，便会生出怨气，化作罗刹鸟，我娘的一位姊妹便是被这罗刹鸟夺去了眼睛。”
“你是在编故事吧，我才不信呢。”江吟皱眉看着杨泮，杨泮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怎么？林先生给你讲的什么瑞鹤仙，仙姑菩萨的故事你就信，偏不信我？”
“我从不信这东西，谁讲都一样。”江吟远远见了罗霜，忙上前询问他文宣公主的去向。
罗霜摇头说她离开了，江吟听了一阵苦恼，看着远方的群山，对杨泮道，“和我一起回长欢吧。”
“江湖路远，我还要远行呢。”杨泮冲江吟笑了笑，冲她行了一礼，“仇都报完了，我也该去寻我的心上人了。”
“安公子不是吗？”江吟想也不想便脱口。
“他心有所属了。”杨泮转身与江吟道别，临走时又回过头，喊了江吟一声。
江吟问她还有什么事，杨泮眨眨眼，无奈的笑了笑，“告诉柳亦安，过几日去锦州看看我姐姐。”
江吟问，“你不恨他了？”
杨泮回道，“柳锦病死，恩怨早就了了。”
好一个恩怨，江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又看向身旁的罗霜，罗霜垂眸看他，江吟见状忙收回了目光。
前尘事了，那些大人们留下的旧账终于算完。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收之桑榆（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