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场》Clyde

9、吃人

　　头顶的吊扇不停地转着。
　　但是怎么也吹不开屋子里沉闷的热气。热气盘缩在半空之中，与扇叶交缠，强硬且软弱地拉扯彼此。
　　徐珩坐在椅子上。
　　双手交叉，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病床上正接受包扎的小姑娘。
　　他蹙着眉，紧紧地看着那个小姑娘。好似，他根本无法以真正地看犯人的目光看待一个小姑娘似的。
　　小姑娘晃着双腿，乖巧地仰着头，让面带怜惜的护士小姐给她上药。
　　等她上完药后。
　　小姑娘也没有停止晃动的双腿。
　　徐珩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听闻徐珩的话，抬起头，微微笑：“警察叔叔，我叫方悦。”
　　徐珩眯眼：“你认识一个叫张紫妍的女人吗？”
　　方悦歪歪头，思索了一下：“…叔叔，方悦不认识。”
　　徐珩扯了扯嘴角，站起来：“小姑娘，你们学校老师没告诉你们，不要跟警察叔叔撒谎吗？”
　　方悦被徐珩略显凶狠的表情吓了一跳：“叔叔，我，我真的不认识……”
　　徐珩上前几步，走到方悦前面，低下头：“那你告诉我，你的那个恶作剧是什么？”
　　“什么是吃人的恶作剧？！”
　　几乎连呼吸都带着炽热的火气。
　　方悦惊骇地往后退了一下。
　　“叔叔，我，我不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而已……”
　　徐珩狠狠地皱起眉头：“我让你跟我说实话！”
　　“我，我不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而已……”
　　方悦颤抖着，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徐珩攥紧手：“我……”
　　不等他继续追问，房门被打开。
　　□□行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老徐，出来。”
　　徐珩皱眉：“干什么！”
　　□□行冷声道：“方悦是未成年，不能单独询问！”
　　徐珩身子一僵，慢慢地直起来。
　　在他慢慢走离方悦身边时，方悦又重复了那句话。
　　他猛地回头。
　　看见了方悦那双清澈的眼。
　　再然后，他看见了清澈后面晦暗不明的冷。
　　冷漠的冷，冰冷的冷，冷笑的冷。
　　那一股子冷，猛地窜进他的心口，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病房外面是来来往往的警察。
　　还有些医生和护士。
　　□□行和徐珩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
　　徐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火星碎裂成花，落在地上。
　　□□行看着徐珩：“你别太急。这样子，容易给人落下口舌。”
　　徐珩咬着烟，冷冷一笑：“不急？再不急就不只是吃人这么简单了。”
　　□□行皱起眉头：“老徐，你冷静下……”
　　徐珩转过头，目光凝重地看着□□行。
　　“老傅，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行疑惑地看着他。
　　徐珩扯了扯嘴角，却根本拉不出一丝笑意。
　　只有无边无际的僵冷。
　　“我会死。”
　　看着□□行睁大的瞳孔。
　　徐珩终于撤出了一丝笑意。
　　惨淡的。
　　轻柔的。
　　“死在案子里。”

　　“的确。方悦被催眠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出病房，对着站在门口的徐珩和□□行道。
　　徐珩道：“袁试，可以唤醒她吗？再度催眠呢？”
　　袁试不赞同地摇摇头：“做不到。”
　　□□行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
　　同事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袁试对着案子低头。
　　“很难吗？”
　　袁试苦笑了一下，看向徐珩：“徐队，你从那里接的案子？”
　　徐珩一愣。
　　袁试继续道：“方悦不是普通地被催眠。她是被埋下了‘眠线’。”
　　“什么眠线？”徐珩皱眉，明显对着这些所谓的劳什子名词很反感。
　　袁试眼底暗沉：“就是真实记忆与虚拟记忆的界限。眠线这种东西，说实话，有点玄乎。学催眠学得好的人，有可能一辈子都埋不了半根眠线。但是，玩催眠玩得好的人，或许还有一点天赋。”
　　他回头看了眼病房，透过玻璃看到了坐到病床上的方悦。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徐珩抽了口烟，然后狠狠地掐灭了烟头：“什么线不线的。剪掉不就行了？”
　　袁试笑了，笑容里饱含着些许嘲讽和苦涩：“那你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学催眠的。跟埋下眠线的人比，只是个小孩子。”
　　“而且…”袁试眯了眯眼，“如果不是对方故意，我连看也看不到那根眠线…跟银丝一样细的鬼东西…”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渐渐往上飘，散成捉不住的气。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一个城市每年发生的杀人、抢劫、失踪等等的案件。
　　都可能达上千之多。
　　幻海不过是个小地方。
　　每年发生的恶性案件，不超过百量。
　　但是今年，仅仅三个月。
　　失踪人口的案子，已经有十三本了。
　　且最长的失踪时长，也有两个半月之多了。
　　徐珩抽着烟，跟在方悦的身后。
　　而今天，是他跟着方悦的第十天。
　　他每一天都在拉远距离。
　　每一天都比方悦她自己更熟悉自己。
　　他放下了所有的事情，一天到晚只跟着方悦。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
　　他也不在乎。
　　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他早就形成了一股敏锐的嗅觉。警校带他几年的教官曾经这么评价过徐珩。说他是一只狼狗。咬住线索就死也不放开。
　　烟雾飘在眼前。
　　徐珩透过烟雾抓住了方悦的身影。
　　然而，一晃神，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浑身打了个激灵。那股激灵，来源于被野兽视线扫过的恐惧反应。
　　他抬眼。
　　看见了不远处，缩在墙角的一个瘦弱男子。
　　普通的面容，高瘦的身材。
　　几乎只愣了短短一秒。
　　徐珩就抬腿向那个男人跑去。
　　那个男人的动作更快。
　　只不过几秒，就将徐珩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徐珩瘫软在地，大口喘息。
　　他的手在颤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了□□行。
　　“老傅，全城戒备。”
　　“我看见了。”
　　“我看见野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