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沟渠》溥天之下

1、第 1 章

　　扬州城最为人所知的不是为文人骚客所称赞的美景，而是美人。而一说起扬州城最出名的美人，莫过于扬州首富方老爷的宝贝千金方忆瑜，方忆瑜及笄那年，皇帝微服出巡来到扬州城，无意见到在大街上惩恶扬善的方家大小姐，那等姿色是后宫很多妃子都望尘莫及的，皇帝动了心思，可方忆瑜却不是寻常女子，不知她用什么方法感动了说一不二的皇帝，皇帝取消了纳妃之意，还命宫廷画师为方忆瑜作了一幅画像，皇帝还在上面亲手题了一首诗：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至此，方家不说在扬州城里出了名，乃至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方家有一奇女子，皇帝亲自为其画像题诗。方家出了名，方忆瑜待字闺中却无人敢上门提亲，方忆瑜本人不急，可却急坏了她的一对双亲。
　　“爹，你无需心急，这姻缘之事急不得。”如今已二十二岁的方忆瑜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之感，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稳重，为她那绝世容颜更添几分韵味。
　　方老爷看着自己稳重的女儿，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唉，你们姐弟两都不让我省心啊。”
　　方夫人朝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方忆瑜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爹，娘，女儿去看看小弟。”
　　方忆瑜刚走到水廊，就看见前方亭子下自家那让家中二老提起就头疼的小弟方知瑾坐在石凳上不知在干什么，他身边还围着许多下人，她加快脚步走过去。
　　“真是没意思。”方忆瑜听见方知瑾的抱怨声音深深吸了口气才出声说道：“方知瑾，你不去书房读书写字，又在这里做什么？”
　　围在方知瑾身旁的下人连忙从方知瑾身边离开站到一旁低下头，虽然大小姐看着脾气温和，可生起气来却很可怕。
　　方知瑾连忙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姐姐，带着撒娇的口吻拉着方忆瑜的手臂喊道：“姐姐。”方知瑾如今还差一年才到及冠之年，他的脸上仿佛还带着几分天真和不谙世事的单纯，白皙干净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瑕疵，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仿佛一个刚看见这个红尘世界的稚儿，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都是表象，方家小少爷可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小恶魔，有一次方知瑾出门被几个混混当作美女摸了脸，方知瑾硬是把摸了自己脸的那几只手砍了下来，当时那几只血淋淋的手被扔在人来人往的地上，那时候的方知瑾才十七岁，虽然一张脸和他姐姐一样长得惊为天人，可性格却是娇纵任性，方府上上下下的人看见他都打哆嗦，生怕这位小少爷又在想什么坏点子整自己，最主要的是，方小少爷还有一群不是家里有钱就是家里有权的小跟班，这里面当属扬州知府的独生子周思安，周思安的亲姑姑还是当今一国之母，就是这样的一位皇亲国戚硬是喜欢跟在方知瑾身后为非作歹。
　　方忆瑜看着自己弟弟那张很有欺骗性的脸，冷着脸说道：“昨天你把张家少爷推进河里那件事还没完，爹现在的气还没消，你最好消停点儿，这几天你都给我待在家里。”
　　方知瑾抬起头看着方忆瑜，那双眼睛仿佛马上就要流出眼泪，他满脸无辜地说道：“明明是他胡说八道，姐，这不能怪我呀。”像是回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方知瑾皱着眉头咬了咬唇。
　　方忆瑜没有出声，自己弟弟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不是喜欢主动惹是生非的人，但一旦谁惹了他，那他绝对睚眦必较。
　　“好了，我再告诉你一遍，离那个周思安远点儿。”周思安毕竟是皇后亲哥哥的儿子，就算周思安杀了人，他也可以全身而退，可方知瑾不同，方家唯一能为他撑起一把伞的只有银子，可比起权势滔天的人，银子又算不得什么。
　　方知瑾委屈地看着方忆瑜离开的背影，然后不知想到什么，转过身狠狠地踢了身边的下人一脚。
　　“少爷，您消消气。”被踢的人跪在地上仰起头满脸堆笑地看着方知瑾。
　　方知瑾看着那张谄媚的脸，突然觉得有些恶心，他撇了撇嘴，然后说道：“你们都给我下去。”方知瑾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立马散开了，那速度仿佛后面有鬼追来了。
　　“哼，一群可怜的狗。”方知瑾冷笑着说道，脸上满是讽刺。
　　周思安好几天没看见方知瑾了，他觉得乐趣一下子少了一半，于是即使在自家老爹的明令禁止下，他还是偷偷摸摸地来到方家。
　　“周少爷，我家少爷他真的不在家。”站在大门口的仆人按照自家大小姐的吩咐如是说道，可周思安却是不信的，他知道就像自家老爹不允许自己找方知瑾，方家也一定不喜欢方知瑾见自己。
　　周思安一脸怒气地喊道：“你骗鬼呢，知瑾如果不在家他会不来找我吗？快给我让开，我自己进去找他。”
　　仆人急得满头大汗，这时看见那辆熟悉的轿子终于松了口气，他朝轿子走下来的人喊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方忆瑜看着一脸傻掉的周思安，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周少爷毕竟身份高贵，小小方家怎么敢拦周少爷。”
　　周思安每次看见方忆瑜都觉得自己呼吸一下都会死掉，不是因为对方的容貌，这么多年他早免疫了，而是他真的打骨子里害怕方忆瑜，他可以在当今皇帝面前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地撒娇，可面对方忆瑜，不知为什么，对方只要冷冷地看自己一眼，自己都吓得全身发抖。
　　“我没有……我不……”周思安不敢直视方忆瑜的眼睛，他哆哆嗦嗦地看着地面话都说不清楚。
　　方忆瑜没有说话，她冷着脸目不斜视地从周思安身旁踏进大门，周思安转过身看着方忆瑜的背影，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看来自己还是乖乖回家吧，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才发现方忆瑜身后除了一位丫鬟还有一个高个子男人，男人似有所感，他转过身看了周思安一眼，周思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会在这儿？”
　　方知瑾慵懒地躺在花架下的藤椅上，午后的阳光并不十分强烈，斑斑点的阳光透过拥挤的花朵洒在他身上，他的脸上放着一本根本没翻开的书。
　　方忆瑜看见这幅场景有些无奈，她转身朝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秋做了个“你去吧”的手势，然后弯下腰拿开方知瑾脸上的书，此刻的他闭着眼睛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斑点阳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一大片阴影。
　　“我们走吧。”方忆瑜到底还是没忍心叫醒安睡中的人，她转过身朝身旁不发一言也没什么多余表情的男人轻声说道。
　　方忆瑜没有看见，在两人转身离开后，她身旁的男人转过头看着躺在椅子上的人，眼中划过一抹慑人的光芒。
　　方府上上下下几百多人，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对于方知瑾来说都没有差别，可最近他却知道府上多了一个人，因为他总能从身边那几个丫头口中听见一个名字——郁醪。
　　“等等，小秋。”方知瑾叫住自己姐姐的贴身丫鬟。
　　小秋转过身有些脸红地看着方知瑾，即使看了很多次，但还是觉得少爷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你们说那个郁醪是怎么回事呀？他很厉害吗？怎么最近老是听见这个名字呀？”即使方知瑾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这个名字老是在耳旁飘，每次看着那些丫鬟脸红耳赤地说着这个名字，听着那些仆人明显带着嫉妒的语气，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小秋这时的脸更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轻声说道：“他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
　　“什么？我姐怎么了？”方知瑾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
　　小秋知道小少爷是关心大小姐，于是抬起头解释道：“就是前不久大小姐去菩提寺为小少爷您祈福，结果回来的途中遇上一群山匪……”
　　“结果那人英雄救美救了你们。”方知瑾不等小秋说完就接着说道，看着小秋疑惑的眼神，他耐心解释道，“这和话本小说里差不多，我只是奇怪，按理来说，既然他能从一群山匪手中救下你们，说明他的身手不差，既然如此，他怎会甘心到方府来为奴呢。”
　　“哼，我倒要看看这位英雄究竟是何方神圣。”方知瑾看着窗外随风飘扬的落叶，眼睛里是一片醉人的流光。
　　方知瑾来到马厩的时候一群人马上站到一旁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除了那个正在拿着干草喂马的高大男子，方知瑾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郁醪，少爷来了。”看着方知瑾晦暗不明的表情，其中一个马夫终于忍不住出口喊道。
　　被称作“郁醪”男子手拿着一把干草终于慢悠悠的转过身，方知瑾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他还以为是怎样一个人，不也就那样嘛，除了比寻常人高了一点儿壮了一点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郁醪目光落在地上没有看方知瑾，方知瑾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出声问道：“就是你救了我姐？”
　　郁醪的目光缓缓移动然后定在方知瑾的脸上，那带着审视的目光让方知瑾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下贱的奴隶，也敢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一个黑色身影突然从房顶上跃下来到方知瑾身旁，这是方知瑾的侍卫左峰，专门保护方知瑾的安全，平时很少出现。
　　方知瑾直视着郁醪，“给我跪下。”
　　郁醪看着方知瑾的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方知瑾居高临下地看着郁醪，冷漠地说道：“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管你的本事有多大，从明天起，你就不再是方家奴仆了。”
　　“少爷，我的去留不是你说了算。”带着压迫感的雄浑声音让方知瑾愣了一下，他朝远处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问道，“你很喜欢当狗吗？”
　　郁醪没有说话，而是自下而上地审视着一身白衣的方知瑾，那目光就像一层层剥开了方知瑾的衣服，直到目光停在方知瑾不知在想什么的脸上。
　　“看够了吗？”方知瑾的话音刚落，他就后退一步一脚踢在郁醪的胸口上，郁醪的身子只是轻微晃了一下，然后依旧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方知瑾很生气，可此刻的他表情很平静，他看了郁醪同样很平静的脸上，然后点了点头，“来人。”
　　一群人不知从哪儿来到方知瑾身旁，这群人平时都是身手很好的看家护院的忠诚奴仆。
　　“把他给我绑起来。”方知瑾的话音落下后，一群人朝郁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