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唐）谁家庭院》朝夕蓝风

13、第十三章 前辈

　　问道坡原是一片荒凉无人的野地，也只有欧冶子别院这一带热闹些，不仅有唐门的新弟子参与集训，也是逆斩堂的所在之处，唐青昼这一辈的弟子出师之前基本大多数时间都在此习武，不敢稍有懈怠。
　　因着唐家堡这次的大翻新，欧冶子别院也再度规划整修，别院后面的教习居所如今全拆了，以前住着的一些退隐杀手和少量亲眷如今也迁居别处。听说逆斩堂的退休待遇高，前提是能有命活到退休，当然，他们看到的都是过得还算不错的那部分人。
　　唐飞缈一路行来没见着唐青昼，只能凭着记忆闲逛，经过一棵合欢树的时候依稀觉得眼熟，正左顾右盼间听到有人问：“你在找什么？”
　　“吓！”倒霉催的唐飞缈今晚第二次被吓到，后退几步定睛一看，“唐解心？”眼前这妹子正巧也是小时候一起集训过的同门，因为擅长的东西不同，后来去了药堂跟了个厉害的师父，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弟子了。
　　唐飞缈对知根知底的人一向很放心，于是开门见山问：“有人看到唐青昼在这边，你见到了么？”
　　“见到了，”唐解心本就独自一人在角落里落寞伤神，遇到唐青昼也有些意外，两人本没什么交集，只是就那个人的近况聊了几句，“然后他就去了黑山谷。”
　　唐飞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所以……他去见你师父了？”
　　* * *
　　冬天的黑山谷在唐门边缘区域中未必是最冷的，却是风最厉的，当远处唐家集的天空被节日的焰火映亮时，安静的黑山谷中只闻林间风声呼啸，竹林深处零星坐落着几幢屋子，门口的大红灯笼平添了些微暖意。
　　“人心之变不能因时而论，纵是年节也未必消停……门外的客人，进来吧。”
　　唐青昼脚步顿了顿，沉默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被屏风和布幔重重分割，正中有一张茶桌，角落灯台发出的光亮将桌后端坐的黑衣女人身影拉长了，这并不是错觉，事实上，女人确实极高极瘦，骨像鲜明。她已不再年轻，但那一双深邃透彻的眼颇有神秘莫测之感。
　　烧开的热水晾至不太烫口，袅袅升起的白雾化成丝缕散入空气中，香炉里隐隐透着松香柏子安神定心的味道。黑衣女人把杯子往前推了推：“你来找我，是打算重新用药，还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唐青昼在对面坐下，双手握住杯子让热度一点点渗入手心，他思索着道：“前些天我不慎中毒出现幻觉，在记忆的一角看到了前辈给我的指示。”
　　“哦？”黑衣女人平静无波的面上生出些兴味，“是什么毒？可解干净了？”
　　唐青昼自觉地递出手腕：“是荼蘼紫雾，还加上一味迷香，我已试过以毒攻毒，应是祛除了七七八八。”
　　女人并指虚搭在脉上，沉吟片刻道：“看来，我那好侄子还是不肯消停啊……这回他又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又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他姓武，”唐青昼垂下眼避开黑衣女人骤然转深的目光，“我只说了这些。”
　　气氛突然一滞。
　　黑衣女人诊脉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没有因他的话变化半分，但唐青昼却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变重了，就连呼吸都似被人扼住一般。
　　直到杯口的白雾凝成了水珠，静止的时间才又开始流动。
　　“你倒也诚实，事实上，我对于你的理由也并不感兴趣，”黑衣女人松了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赞许道，“看来你的药理精进了些，以毒攻毒虽然大胆，方向和结果都还勉勉强强。”
　　唐青昼张了张口，黑衣女人只随意看了一眼，刹那间他竟忘了自己想问什么，愣怔片刻，僵硬地道：“惠夫人的摄心术也精进了。”
　　对面一声轻笑，唐青昼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影响了，又气又无可奈何：“……前辈！”
　　黑衣女人小口抿着茶，等唐青昼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镇定，才道：“我知你心存疑惑，会来见我不止与我埋下的提示有关，也与武谪英有关吧？”
　　唐青昼早就想有此问：“他对我感兴趣，是因为那药的缘故？”
　　惠夫人颔首道：“不错，你用的药，的确跟武家关系匪浅，只是这药现在即便在唐门也是不传之秘。”
　　“那为什么……”
　　“当日你师父执意如此，是怕你步了唐疏焕的后尘，”惠夫人缓缓道，“酷刑损身心，黑暗生畏惧，强有弱时，弱有强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提到唐疏焕，唐青昼也有些黯然，上一代的唐鬼手只带了两位亲传弟子，倘若唐疏焕未曾去过西域，未曾折在那个明教手里，唐鬼手的名号本应是他的。只可惜唐疏焕纵是被救回唐门，也自此一蹶不振，形同废人。
　　“只是那方子确实也有不妥之处，”惠夫人话音一转，“你的头痛之症在停药后可有缓解？”
　　“偶有发作，不算厉害。”唐青昼当日选择退隐，迫不得已的一层原因就是头痛症，严重时甚至一度到了干扰他任务的程度，因为暂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才建议停药。
　　惠夫人大致了解完情况，铺毡执笔写下解毒的药方：“你余毒未清，将这单子交由药堂过目，年后可能会有新的任务，若想再休整一段时间……”
　　“前辈，我想进静心室。”唐青昼道。
　　惠夫人将信纸折起来装好，这才挑起眉：“你在静心室的考核结果是甲级一等，再去也没必要了，”她看着唐青昼眼睛，见他态度坚决，思量片刻道，“此前没有两进静心室的先例，你若执意如此，先把身体调养好，再来我这儿拿手令。”
　　“是。”
　　待到唐青昼离开，屋子里的灯火也熄了，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 * *
　　“黑山谷的那位惠夫人？”
　　唐飞缈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师妹唐幽宜抱着滚滚茫然地问：“那是谁呀？”
　　唐樵神秘兮兮地关上门窗，回到桌子旁小声八卦：“那可是一个很厉害的前辈，以外姓嫁入本家后才改姓的唐，和离后就独居黑山谷。听说她会读心，手段狠辣，再棘手的犯人落到她手里要不了几天就服服帖帖的，刑堂搞不定的事情一般都会请她出马。”
　　“还有药堂治不好的病人，听说那位夫人喜欢研究一些奇怪的东西，”唐飞缈说到这里脸色都发白了，“师妹，你听说过小黑屋么？就是她弄出来的，说是对强化训练有好处。”
　　唐樵道：“别说得那么恐怖，去不去静心室全凭自愿，反正我是不想去。”
　　“我也不想去，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好么！”唐飞缈压低声音，“你是没看到师兄他从那里回来的样子，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唐樵挠了挠头：“说起来，他待了几天？”
　　“我没记错的话，比唐疏焕多一天，”唐飞缈回忆了一下，“十一、不……十二天！”
　　“什么十二天？”熟悉的声音让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都僵住了，生锈似的慢慢回过头，只见唐青昼提着药包站在门口，皱着眉，“你们还不去睡觉？师父呢？”
　　“师兄回来啦！”还是小师妹反应最快，跑过去把人往里拉，“四人齐了，来一局来一局！打完就睡！明早我替你向师父交差！”
　　唐青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在桌子边坐下了，到底是一个团圆年，他不忍拂了自家师妹的好意，只是有个消息独与叶箴有关，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希望叶箴能平安抵达唐门，有五庄主一家在，又有唐门的人暗中保护，想来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