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妄想》lunacy跑路了

2、蜂王

　　今天4389没了。
　　我还是听今天给我喂饭的那只工蜂说的，那只好像是3827，记不太清，反正也不重要。这次是她告诉我这件事，不久给我送来下一顿食物的工蜂指不定会告诉我，3827昨天在外面被人一掌拍死了。谁知道呢，每天都会有一大堆这种事发生，那些只有编号的工蜂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寿命怎么短都太正常了。
　　说回4389，她的死亡在我们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对我来讲稍微有点特殊，她是当年给我喂蜂王浆的那只工蜂，其貌不扬，和无数其他侍奉我的工蜂一样，体格小，六条腿却比我强壮；身份低微，却奇怪的不用干和其他工蜂一样多的活。不过，不久之后我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这个之后再提，先从蜂王浆开始讲起。回忆也要有个先后顺序，不然思路一通混乱久了，我会被无休止的生育和单调的生活彻底搞傻的。
　　我还不想那么快脑子不清楚，毕竟我目前依然年轻，比起前任蜂王四年零六个月的寿命，我这区区半年实在不算什么。

　　又跑偏了，返回来，说蜂王浆。
　　这是4839的咽喉腺和下颚腺分泌出来的东西，基本每个工蜂都会，只要她们身体没什么毛病。一般刚孵出来的幼蜂只能住在普通的巢里喝个两三天，然后就长大，被踢去当工蜂。少数会被一直喂下去，住在王台，将来破蛹了当蜂王——就比如我。但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会被这么对待，一次会有十个八个王台在蜂巢里，我不过是破蛹最快的那一个，出来就把那些还在蛹里的倒霉蛋全弄死了。

　　这还是4839的功劳。我刚出来的时候懵懵懂懂的，虽然本能的知道要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去做，但并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还是经常给我喂蜂王浆的她过来，瞪着眼睛（虽然她的眼睛本来就很大，我们蜜蜂眼睛都不小）告诉我，得快点把那些还没出来的弄死了，不然我就要和她们干一架，虽然我先出来先适应占优势，也不一定就会赢，所以还是尽快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好。我觉得有道理，于是跟着她，也靠着自己的感觉，到别的王台里，一个个把那些蛹刺破，再丢出去。

　　第一次杀她们我还是有些犹豫的，你不能对一个新生儿要求太高是吧。何况我也是从这样的蛹里出来的，一开始的确是要花几秒做一下心理建设，因此在第一个蛹前犹豫了一会儿，而这样的优柔寡断，现在想想是挺烦人。她应该也有些着急了，一句话就奠定了我的决心：“快啊，我估计她最多再过五分钟就出来了。”
　　我二话不说就干掉了那个蛹，接下来都很顺手了，因为我怕动作一慢，那些蛹就会孵出来和我干架。王位是另一回事，我主要还不想一破蛹就死了，那样实在不光彩。

　　杀掉所有潜在威胁后，我顺利成了新一任王。

　　除了在外面干活的，所有蜂都围在我的加冕地，一片黑压压的，还有合唱团一样的扇动翅膀声，蛮壮观，我开始有点懂当蜂王的乐趣了。不过我今天最重要任务的还不是这个。

　　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我飞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乌央乌央的蜜蜂们。有雄峰挨个飞上来——和工蜂比起来，身体结构简单得不得了的家伙，在这蜂巢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和我繁衍，寿命也短，没过多久就会死。他们给我的繁衍的必需品会留在我体内，从今往后我只需要在一个地方不断产卵，“自给自足”。

　　那一天接下来都一直是这种单调的过程，我不想再重复。不过后来我就发现，出生第一天算是我最有趣的一天了，因为从今往后的日子，我都只能待在豪华舒适的地方，由工蜂们源源不断的给我吃的，唯一的工作就是不停产卵。并非我不想到处走走，实在是身体太臃肿，若非紧急情况我走不开，而工蜂如果没能看见我，说不定也会一惊一乍的大呼小叫。

　　先开始的那几个月真的难熬，我巴不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好让日子有趣一点，哪怕有只新蜂王孵出来都好——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工蜂们不会在这时候养出新蜂王，毕竟我的用处还很大。再说我现在这臃肿的造型，新来一只和我打架，十有八九是能把我轻松杀了的。
　　然而我还是希望有事发生，不管好的坏的。

　　我的愿望在四个月前成真了。
　　我看到了4839在和一只雄峰□□，而在我们蜂巢里，工蜂禁止繁衍后代是心照不宣的规定。比起其他安守本分的工蜂，4839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过她就算□□也没用，她的硬件设施就不完全，产下来的卵就只能发育成残缺的雄峰。至于为什么她的硬件不行，那是上一代蜂王留下的“礼物”，当然，我也添了一笔，就是那些激素，能抑制她们工蜂的发育，我试了试还蛮管用。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繁衍不了后代，她这样做的目的——我也是一段时间后才想明白——是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族群里另一个心照不宣的规定，就是繁衍过的工蜂能免除危险的工作，例如觅食，巡逻什么的。我不太懂其中的逻辑，因为她其实完全没有达到这个减免工作的要求。
　　我是说，她没有诞生任何后代，因为她的卵都被我吃了，字面意思的吃，味道还不错，不过和平常吃的蜂王浆还是没得比。
　　我还是特意走了两步，找出她的卵，当着她的面吃的。这没什么，她一看到我就飞快逃走了，我在她后面大嚼她的卵，顺便品评了一下口味。她隔天给我喂饭时束手束脚的，好像怕自己也被我吃了。开什么玩笑，我这种产卵机器能把她怎么样呢？充其量不过是吃光了她的卵，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增加点可读性罢了。她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因为虽然我可能打不过她，但我的身份可是“王”，她哪怕吃了一头熊都不敢伤我。
　　再过一段时间后，事实证明我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我名义上是“王”，实际就是个重要的工具——鉴于我对自己的偏心，也许可以在重要前面加个“最”字。我是很特别，掌握着雌性中唯一能繁衍的权利，但也因此被迫限制在这狭小的地方，从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却要不停产卵，连蜂巢里偏远一点的地方都去不了。
　　我就只有在出生那一天看见过天空，这么久过去几乎的忘了什么颜色了，至今一闭眼能想到的世界，不过是金黄的蜂巢蜂拥挤满了整个视野，蜂王浆浓稠的深黄色和工蜂黑黄相间的身体，透明的翅膀。还有自己身下永远排不净的白色的卵。
　　每次想到这个我就会不由自主的嫉妒工蜂，她们过得是没我这么轻松，可她们有大把时间在外面的世界，每次听到我身边的那些工蜂讨论外面的花蜜，天空，其他昆虫，甚至人，我都逼迫自己想象那些场景，可惜活这么久没见过什么其他东西，想象力匮乏，想到的东西依然是黏糊糊的金黄色——我连自己见过一面的天空的蓝色都想不出来。
　　话说回来，工蜂们也都挺嫉妒我。不，应该说要不是我肩负生育的任务，她们不敢放肆，我早被她们蛰死了。无非就是嫉妒我命长，整日不用到处乱飞就能衣食无忧，还可以随意□□——末尾一条，她们足够大胆的话也可以做到，不过我自然不会提醒她们。不得不说，有时候两边互相仇恨，却谁也干不掉谁的关系，还真有几分趣味。
　　我居然要在这种事情上面寻找乐趣，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命运，或者说，我们族群该死的生物本能。

　　行吧，回忆结束，4839死的事情给我回味的差不多了，没意思了。最后一点，3827说她是怎么死的？好像是蛰了一个靠近我们巢穴的人？能让她犯得着蜇人，想必是要对我们巢穴不利，迫不得已的驱赶行为。
　　我们蜜蜂在这一点上是会永远达成共识的，一切为族群发展考虑，只要对族群有好处，个体完全不算什么。想来我们各自的职责，各自的约束，都是由这条绝对准则衍生的。我也是族群的一员，可我却有些厌倦这该死的规则了，好像我们所有个体都仅仅是为了族群活着一样，没什么意义。
　　说起来族群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难不成这整个蜂巢，包括蜂巢里的我们，都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生命体系？而这个“生命”，就用无法违抗的本能给我们下一道道有利于他的指令？
　　扯淡吧，要是这样，我不如自杀。
　　气话而已，我并不知道怎么自杀，在这里一直混吃等死，周围一堆工蜂看着，我拿什么死？煽动工蜂们蛰我吗？她们还没那么高的觉悟，短短的一生里都被工作和劳累占据了，偶尔遗留下一点空闲，几乎全拿去用作嫉妒我，或者私底下和雄峰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我的思路被打断了，因为又有一个工蜂要拿着食物喂我了，不出所料，这次不是之前的3827了。这看起来是一只年纪相对小的工蜂，有一点战战兢兢，通告了一句：“我是5539。”
　　“3827呢？”我故意这么问道。
　　她翅膀抖了一下，语气慌着回答：“她，她死了。”
　　刚刚随口预言的这么管用么？我略微有些意外：“怎么死的？”
　　她开始喂我：“是，是外面突然来了几个人，拿着棍子之类的，靠近我们巢的方向，看起来不怀好意。3827是巡逻的，就蛰了他们。后来，后来他们好像就生气了，发现了我们的巢……”
　　整个空间狠狠震颤了一下，5539一不小心撒了蜂王浆，吓得她倒退了一些，而我大概已经明白了什么，看着面前好几个本来规整的六角形巢缓慢坍塌变形，一动没动。

　　外面寻仇的人应该开始拿棍子捅巢了吧。出奇的，我这次顺利想象到了外面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并诡异的兴奋起来。
　　挺好的，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刚考虑到自杀，就有外力帮我了。

　　我费力的起身，脚下的一大滩刚产的白卵使我差点一滑：“我出去看看。”
　　“哎，哎等等，您还是在里面更安全……”
　　都碰见人了，还说什么里面更安全，真是个没经验的小丫头片子。我不耐烦的向前，却又无可奈何的任由我肿大的身躯缓缓移动，往后丢下一句话：“我比你们的战斗力更强，别忘了，我的刺能拔出来蜇人好几次。”
　　所以这种情况我当然要出去了，族群的生死存亡，该是由我这个蜂王保护了。

　　前面大概快到出口了，有强光透过来，我这眼睛适应不了，差点一瞬间就被刺瞎，可我还是努力睁着眼睛，甚至加快了几分速度，因为我突然想到了外面蓝天的诱惑。
　　我终究还是出去了，看到了蓝天，一群飞舞不休的工蜂，一坨蜂巢的外观，还有支撑蜂巢的那棵树。绿的，意外之喜，我又多看见的一种颜色。
　　紧接着我发现了下面的那些人，他们被许多工蜂围攻，左右制拙，显得格外狼狈。不过其中一个人或许早有准备，他包裹住全身，没露出一丁点皮肤，抄起根棍子，略微搞笑的手脚并用，爬树靠近我们的巢穴。一大堆工蜂围在他身边疯狂进攻，然而没一点效果，这么下去，巢穴被毁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为了族群，我在心底冷笑一声，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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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认真查了资料的
有错请轻锤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