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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垢山庄 ...
连城璧缓缓起身:“本少自然是中毒了。”
飞大夫心跳疯乱,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修长完美的手撑着桌面,如此寻常的动作,却也是雅致之极。他说:“可本少却从未说过,中的是‘寸断’。”
飞大夫虽久居石墓,却并非是两耳不闻天下事。恰与之相反,他知晓很多。
尤其是这一个月内,天下好像都疯了。
首先是风四娘疯了,偷蓝璧无果,不知缘由出走塞外;其次是连城壁疯了,他疯到解除了与沈璧君的婚约,被沈老夫人认为义孙;而后海南派疯了,付出八名高手陪葬的代价,覆了铜椰岛!
再后来铜椰岛主广发信函,邀天下豪杰相助。有人前往救援,不知缘由猝死半路。连城璧不顾前车之鉴,被猪油蒙了心一般赶往铜椰岛。飞大夫听闻之时,曾哈哈一笑:“无瑕也好,世家公子也罢。总有一天,这连城璧会在‘年少无知’四字上,栽个大跟斗。”
——殊不知,栽倒的人却是他!
两日前清晨,官道茶铺中的尸体被发现。有人看出是环山五鬼,推算时间恰逢连城璧路过。然而连城璧又去了哪里,终成不解之谜。
有人说连城璧成功逃脱,如今已赶往铜椰岛;有人说连城璧已被抓,卧薪尝胆以求契机;更有人说连城璧已死,甚至尸骨无存,这婚约解除的好……
铺天满地的一派胡言!
直至昨日傍晚,传言又有了新的版本——连城璧为萧十一郎所劫,本身更中剧毒寸断!
飞大夫听得差点笑死。
萧十一郎会去劫连城璧?开劳什子玩笑!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做,去劫连城璧作甚?
只是他想不到,萧十一郎真真闲的没事做。
他竟带着连城璧去石墓找他,以求解毒?!
可他错了,萧十一郎也错了。
连城璧前来,不是为解毒,而是为坐实寸断之毒。
任谁都看得出铜椰岛是一个陷阱,连城璧又如何看不出来?
飞大夫终于冷静了下来:“你以自己为诱饵,想引幕后之人出现,现在怎么又放弃了?”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应该是乘这个时候被擒,而后继续他的计划,可是他为什么又突然杀了人?
连城璧转头凝视窗外,叹息道:“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
他?
飞大夫下意识想到的是萧十一郎,瞬间又推翻自己假设。连城璧这种人,又如何会在乎萧十一郎?
那个他,应该是那幕后者。
今日前来人只是想要将他擒走,从无杀他的意图。然而今日这个小二,却是真正想要杀他的。
无疑,诱饵计划失败了!
连城璧面上浮现出一丝惋惜。他走了三步,便至窗口。他迎着寒风眺望远方,轻笑一声:“飞大夫,做个交易吧。”
不到半个时辰,萧十一郎回来了。
他去时客栈生意萧条,归来时客房一片狼藉。
他心下一惊,来不及想什么,急速掠入客房。
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西边墙壁更是破了个大洞。然而见连城璧从容独饮清茶,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他甚至没有去看一旁那具尸体,只是对飞大夫道了声:“久闻公孙先生轻功高绝,想不到武艺亦是一流。”
飞大夫脸色微妙。
仅是这一句话,便足够确定,萧十一郎不知情。
他用余光看了连城璧一眼,见他依然是从容不迫自饮自得,心中愈是警惕。他在萧十一郎皱眉的神色里哈哈笑了声:“这是自然,这群小兔崽子,比起老夫还差得很远!”
萧十一郎道:“萧某已将公孙先生的棺材送回去了。那么公孙先生是准备救人,还是断腿?”
飞大夫闻之,面色一变。
他几乎已忘记这回事了!
曾经有太多的人问他这个问题,结果皆是他潇洒离去,而威胁之人断了腿。然而今非昔比,他却不得不选。
因为眼前之人,一个是萧十一郎,一个是连城璧。
他清晰听得自己的牙齿被咬出“咯勒”声响,他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下心中无奈悲戚:“医人!”
连城璧自然是中毒了。
虽非寸断,却也是毒性相仿的。
他中的是可使人虚弱的毒,期限为三日。这三日内,无法妄动内力。三日一过,可缓缓恢复。
今日,已是第三日。
为求天衣无缝,飞大夫要求萧十一郎守在门口。两个时辰后,他才面色疲惫得开门。
他还没看清眼前东西,便听得萧十一郎略带沙哑的声音:“他怎样?”
怎样?
飞大夫眼中嘲讽,声音却是一片平静:“他当然很好。”
此时连城璧静静躺在床上。
萧十一郎看不清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唇角带笑,抑或没有表情。他正想要进去一看,飞大夫却挡在他面前,面色沉凝:“你进去做甚么?”
萧十一郎一愣。
飞大夫一字一顿道:“他可是连城璧!”
萧十一郎愣在原地。
飞大夫掩上门,冷笑一声:“看在你是风四娘兄弟的面子上,老夫提醒你一句——这个连城璧,看着无瑕,其实却是无心!”
萧十一郎面无表情看他。
飞大夫又道:“你可知他为何有洁癖?”
“爱干净并非坏事,洁癖却成一种压迫之症。有洁癖的人,通常是经历过某些不可遗忘的挫伤,便以为这世界不干净,抑或自己不干净。你以为,那连城璧又属于何者?”
倘若认为世界不干净,他如何接受男人的爱慕?
倘若认为自己不干净,他又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萧十一郎慢慢皱了眉。
飞大夫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青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萧十一郎,你武功高强,且自出道以来便是桀骜不驯、罔顾常理人伦。索性你未曾一败,却不要以为你永不会败!你和他玩,呵,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萧十一郎目光陡然锐利,冷冷注视飞大夫。
他的目光说不出的阴冷、桀骜,覆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
冷气从脚底一直上窜至脊髓,飞大夫浑身一僵,骤然只觉双腿一软,差点便要摔倒在地。
好在瞬间之后,萧十一郎便转开了眼。他敛眸,抚着刀柄淡道:“虽然你说了这么多,分析得也极透彻。可下一次见面,我依然要你的两条腿。”
飞大夫愣了半晌,脸色忽如死灰。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懊悔道:“叫你嘴贱,你管他去死!”
连城璧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他昏睡的整整一日一夜时间,却无人打扰。
萧十一郎静静守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也渐渐明白了些许。
连城璧醒后,头晕目眩,喉咙干渴如火烧。他轻轻叫了一声“水”,身旁之人极快递上了一杯茶。
他喝了一口,略微润湿了喉咙,却不再喝了。
视线缓缓从模糊变成清晰,身旁蓝衣人的面容也映入眼中。
——萧十一郎。
他最近老见到这个人,却无任何反感情绪。这仿佛已成理所当然,仿佛只有见到他,才是天经地义。
……只是三天。
连城璧倚着墙壁,闭眸笑了笑:“你还在。”唯此三字,却覆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安心。
萧十一郎淡淡嗯了声。
“我以为你会离开。”
“你现在醒了,我很快就走。”
连城璧靠了一会,觉得稍微好了一些,才道:“我说的是,我以为你会在我解毒的时候离开。”
萧十一郎沉默。他沉默的时候,总是微微敛眸,面无表情地漠然。良久,他才开口说了话。
他说:“萧某又不是连公子,怎知连公子不希望看见萧某。”
连城璧靠着床,敛眸勾唇:“其实我很希望再看到你。”
萧十一郎豁然抬眸。
他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直直撞入连城璧心里,甚至叫连城璧不可自己地愣了半晌。
连城璧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慢慢回了神,恢复以往从容淡泊模样:“这些日子以来,承蒙萧兄照顾,连某感激不尽。这客栈里想来还有些酒,你我不若尽兴痛饮一回,也算对得起这些酒了。”
这本是荒郊野外,生意萧条之地。自前一日小二与飞大夫大打出手,这客栈便更成死一般寂静。
除了连城璧与萧十一郎,再无他人。
萧十一郎去酒窖搬了两坛酒,在连城璧坐下之前,下意识将桌椅擦了干净。等他反应过来,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连城璧心念微动。
他看了看酒坛与酒杯,摇头道:“我饿了,先吃些东西罢。”
萧十一郎便任劳任怨得去厨房煮了碗粥,而后端来看连城璧吃下。
煮粥时,萧十一郎漫不经心想着,自己何时沦落到小厮的地位,甚至心甘情愿呢?他想了许久,得不出所以然,终究一笑置之。
十一月的天很阴沉,风很冷。
客栈遍地狼藉,破损不堪。挡不住寒风萧杀,刺入骨髓。
连城璧喝了一碗酒,感觉身体渐暖,漫不经心把玩酒碗:“我要走了。”
萧十一郎淡道:“走好,不送。”
连城璧眨眨眼,露出些许少年人的纯真:“也许很快我们又会见面。”
萧十一郎叹息:“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
连城璧笑了。他的声音清柔清冽:“萧十一郎,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见萧十一郎已抬头凝视着自己,又笑道:“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萧十一郎却淡道:“朋友是什么?”
朋友是为对方两肋插刀,还是在危机关头插对方两刀?萧十一郎从来没有朋友。
“你既不当我是朋友,为何要来救我?”连城璧笑容里带了点萧十一郎看不懂的意味,“难道你真的喜欢我?”
萧十一郎也笑了。他这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世家子弟:“世人皆知我萧十一郎嗜酒如命,难道我就不能为了连家那一酒库的好酒?”
这句话落下,门前一阵喧哗。
萧十一郎看过去时,却见一年轻公子爷身着黑衣劲装,如如众星捧月一般,被一群人围绕保护在中间。
又是一名世家公子。
他见过的世家公子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却无一人堪比连城璧风采。
萧十一郎收回视线,继续重复倒酒、饮酒的动作。
然而下一瞬,却听得那位劲装公子讶异的声音:“连兄?”
连城璧似早已知晓:“是徐将军么。”
来者便是六君子之一、亦是杭州世袭将军徐青藤。
他未能赶上沈璧君十五岁生辰,却赶上了铜椰岛事发。甫一听闻周边事,便自告奋勇前来搭救连城璧。
徐青藤与连城璧说了几句话,便对萧十一郎打了个千:“这位兄台瞧着倒是眼生。在下是否可冒昧询问兄台名讳?”
萧十一郎淡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徐青藤为他语气中的无所谓皱了眉:“但兄台你救了连少。”
萧十一郎淡道:“连公子聪明过人,怎需他人搭救?我与连公子不过萍水相逢,我又不似徐将军精通武学,怎么可能救的了他。 ”
连城璧笑了笑,没有辩解。
徐青藤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便不再理他,转身对连城璧彬彬有礼道:“连少,沈老太君昨日来了信,要在下必助连少。不过既然连少安好,便早些随在下回去,以免老太君与沈姑娘担心。”
连城璧颔首:“多谢。”沈老太君不愧是沈家之主,明明是他悔婚,居然还能念在两家交情上修书徐青藤。这般义气,值得回护。
徐青藤呵呵一笑:“在下什么都没有帮到,又如何担得起连少的谢。”
萧十一郎冷眼瞧两人寒暄。
这是他所不知道的世界,所有人说话都是得体含蓄,没有丝毫的不耐抑或不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都是恰到好处,略带热切,却并非谄媚。
而他的世界,看起来粗鄙的过了分。
萧十一郎深吸一口气。
天愈发的阴沉,风愈发的冷。
萧十一郎微微侧脸,瞧着漫天黑云,心想终于可以结束了。
却没有分毫的愉悦抑或解脱。
他很难受。
即便他喝再多的酒,唱再久的歌,也排解不了这一丝一毫的难受。
他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一人,将要走了。
他闭了闭眼,有些失落。
萧十一郎正要起身离去,恍然听得连城璧说:“本少欠你整个无垢山庄的酒。”
他正要开口拒绝,连城璧又道:“来年十月初八,静候佳客。”
语罢便随着徐青藤,头也不回得走了。
徐青藤没有再问什么。
比起柳色青,他明显要更成熟一些。他的成熟在于他长年身处官场,早已明白了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只是他在上马时,依然忍耐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蓝衣青年依然自饮自酌,没有被他们的离去影响一分一毫。
徐青藤是个自信的人。但他自信,却并不自负。
能让无瑕公子开口邀请的人,会是外表那般平平无奇,甚至桀骜无礼么?
——若他真如自己所说的平凡无奇,怎会这般冷淡想要拒绝无瑕公子的邀请?若他不是,他又是什么人?
徐青藤思索瞬间,所有想到的人皆一一排除。而后,便唯一剩下最近江湖盛传的那个人。
萧十一郎!
能被江湖盛传之人,当然都是极有本事的。譬如关东赵无极,侠义无双。
然世上之事,总有两极分化。有善,自然有恶。
极恶之人,譬如萧十一郎。
他出道时间不到十年。然而短短十年,他的罪行已罄竹难书。
传言里萧十一郎武功高不可测,长相却是凶神恶煞,只消一眼叫人惊吓到便终生难忘。
那青年自然不难看,更是有着一种他们所没有的年轻英气。可对于见惯美人的徐青藤而言,青年的长相,平凡到几乎让他转头便忘了。
思绪几转,一行人已扬鞭飞驰而去。
任徐青藤眼力再好,也再见不到那个有一些怪异的青年。
他只能见到,那一根残破的客栈旗帜,以着愈发渺小的趋势,瑟瑟发抖般摇曳在寒风虚空里。
终究不见。
十一月的天太阴沉,风太冷了。
就连萧十一郎都觉得,天太冷了!
但也许不是。
长年与寂寞为伍的人,其实比一般人更渴望温暖。当他适应了身边有人,而那人又忽然走了,那一个人的滋味便会异常难受。
连城璧已经走了。
他尚未陪他喝完那两坛酒,便提前走了。
萧十一郎默然凝视着他对面的那一只陶碗,碗里还残留着些许的酒水。酒色纯净通透,酒香浓郁醉人。
——好酒!
他闭上眼,灌下一口。闭眸间,仿佛还能瞧见那人坐在他的对面,以着修长好看的手指。细细摩挲碗壁。
萧十一郎豁然睁开眼。
眼前空无一人。
他干脆抛了瓷碗,捧着酒坛踉跄离去。
铜椰岛之事在连城璧上踏入无垢山庄后,以着诡异的沉默而落幕。
它于十日之前事发,起因不详。然海南派彻底发怒,倾尽九大高手甚至付出八人性命,终于覆灭了铜椰岛。
此事无任何赢家——铜椰岛已覆,海南派凋残,唯剩海灵子一人困兽犹斗。
不过此战之后海灵子名声鹊起,与赵无极等人,并立一流高手之位席。
连城璧归去无垢山庄后,只留徐青藤住了两日,徐青藤便告辞前往大明沈家。
之前沈璧君生辰宴会他没有去,如今便恰好借着沈老太君委托名头,前往拜访。
沈家早已岌岌可危,却并非所有人都能看清。概因当年沈浪纵横江湖数十年,缔造事迹太过传说神话,是以此后沈家甚至积威百年,世人皆以为此地位牢不可破。
包括如今沈家又出第一美人沈璧君,天底下恐怕没有人不愿意娶她的。
唯有连城壁。
徐青藤一路没有问过连城壁为何,甚至对连城壁尊敬有加。如今更是眼巴巴跑去大明沈家,难道打的不正是那一个主意么?
连城璧负手。
他站在无垢山庄门口,遥望徐青藤等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了,他才转身,仰头看头顶那一块牌匾。
他取代了连城璧。是以不管从前他的经历记忆,不管从前他的身份地位,不管他从前一切的一切。
自此他已是无垢山庄少庄主,连城璧。
他要带着连家几代人的骄傲活下去。甚至比之他们,活得更骄傲。
他成了连城璧的那一日,艳阳高照。
他便这般静静负手,静静立在这块牌匾之下,沉思这两字的含意。
无垢。
前一世,他的封号是“无忧”,但他一生沉浮斗争,从未有过片刻无忧。
而这一世,他称号“无暇”,难道还要为这苍白的二字,倾尽一生吗?
无垢?
呵。
眼前恍有白花闪过,落在鼻翼之上,带着一丝凉意。
连城璧抬眸仰望天际。
——落雪了。
又过几日,便至十二月。每年一到这时间,整个无垢山庄都忙地疯乱。
无垢山庄很大,其中景致优美,与姑苏几乎是浑然一体。
他在成为连城璧前,连家长辈皆亡,无垢山庄落寞;然而他成为连城璧后,删减仆人,无垢山庄寂寞。
他不喜欢人多。
因为曾经皇宫人声鼎沸,他却越来越寂寞。倒不如清静一点,更是悠闲自在。
泰阿抱着账本前来寻找连城璧时,他正靠在书房软塌上看窗外雪落。
这时候的他系了一袭白衣狐裘,较之仙人更甚三分仙风道骨。神情冷硬,却更甚微笑之时俊美三分。
泰阿深吸一口气。
他正要开口,却听得连城璧道:“将山庄所有的酒,全部换成烈酒。”
泰阿保持深呼吸动作,“啊”了一声。他记得连城璧不喜欢喝酒,更何况是烈酒?
连城璧挥手,示意他将账本放下,又漫不经心般补充了一句。
“要烈酒,最烈的酒。”
连城璧很少喝酒。
山庄酒窖里虽然储存了许多美酒,但那些酒大多也只在宴会时才会拿出来。也是在那时,连城璧才会喝酒。
而连城璧如今的意思,竟是要将酒窖中的酒,全部换成烈酒?
泰阿疑惑。
他是藏不住疑问的人。于是他反应过来时,飞快问道:“少主为何会过问酒之一事?”
连城璧以指尖轻击长椅负手,只是静静凝视窗外落雪。
被连城璧无视得多了,泰阿早学会了自问自答。此刻他便拧了浓眉,猜测道:“少主莫不是要请人喝酒?”
连城璧依然对着窗外,目光渐柔。
泰阿抚了抚下巴:“少主可有喜好喝酒的朋友?”
连城璧终于收回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
泰阿道:“是徐将军么?不对……属下记得他也不喜欢喝酒……额,难道是……?”泰阿还想再说些话,却听得连城璧冷冷道:“倘若你不想,本少并不介意换个主管。 ”
泰阿将还未出口的话语全部噎了回去,迅速闭了嘴巴,做了个上封条的动作,躬身缓缓退出书房。
笃,笃,笃……指尖节奏依然。
许久之后,连城璧的唇角才微微上扬,勾勒出清浅温柔的笑来。
连城璧最近总是做梦。
梦里场景随意,唯有一人静坐独酌。月时常很圆,很明亮,照着那背影,却成无限萧瑟。他举手投足带着三分潇洒,更余七分落寞。
偶尔还会听到那一首歌。连城璧听过两次,虽不知歌词不明意义,但差人打听,却知道了那是什么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皆怜羊,狼独悲怆。人情冷暖,世情如霜……”
连城璧便一直站在那人身后,静静看着。他看了许久,恍然觉得,是那人太寂寞了。
可能是心里什么都没有而寂寞,抑或得不到想要的而寂寞,更甚者是一人独自活得太孤独,于是寂寞。
连续好几日的梦。连城璧看得久了,念得久了,也就一遍又一遍,记在心底了。
有时他会想走过去,陪他一同喝酒。
但凡他挪动脚根,下一瞬就会清醒过来。
而梦中无比怅然的那些事,都不在眼前。
这一年的江湖很忙。
但铜椰岛一战之后,江湖又蓦地沉寂下来,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连城壁肯定了他此前的猜测。
早在命泰阿留守无垢山庄时,连城壁已有一分感觉。
——有人以江湖为局,在天涯彼端执棋落子。那人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局,隐藏在局与局之间,看天下人挣扎痛苦。
也许他只是一人玩耍,自娱自乐。
又也许,他在等一个人陪他对弈。
他等得太久了。
连城璧尚未看完账本,明安端上一碗鳙鱼羹。
连城璧有胃病一事,并非秘辛。一年前大夫便要连城璧好生养胃,多吃些养生的食物,譬如鳙鱼羹。
因此每隔几日,连城璧便要喝一碗鳙鱼羹。
明安将那一碗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羹汤放到他的书桌上,替连城璧稍做收拾,便退至他身后,待连城璧吃完鱼羹,再端走。
他只能看到连城璧优雅端起鱼羹的动作,而后见他慢条斯理,却是不慢的吃完。
待连城璧放下碗,明安便递上清水漱口。待连城璧擦净,他再将所有东西端走。
一系列动作很安静,连城璧喜欢的安静。
明安低眉顺眼,自然瞧不见连城璧眼中些微厌恶的神色。
连城璧从不说谎。
他说很讨厌吃鱼,这是真的。
但如今的连城璧已失去了味觉,根本吃不出讨厌的那东西是什么味道。因而只要他微屏住呼吸,隔绝气味,也能吃下去。
而知晓他不喜欢的人,除了萧十一郎,都已魂归黄泉了。
当日他前往铜椰岛,猜到了那人会下毒,直接将计就计,果断吃下另一种与寸断毒性相仿的毒。
至于下毒之人,恐怕还是无垢山庄的人。所以那人很快知道了他是装的,并且通过那店小二来通知他了。
于是连城璧回到无垢山庄,着手清理各方探子。
来年惊蛰时分,姑苏春暖花开,连城璧的生辰也便到了。
连城璧已十九岁。
他成为连城璧时,少年不过十五岁,正是少年懵懂开始知晓人世时。他十六岁时被冠上“无瑕”之名,至今已满三年。
世人常说,无瑕公子的笑总带着春暖花开的魅力,也许便是因为出生于这个时节的缘故。
连城璧第一次听闻此传言,差点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未至及冠年龄,便一如既往低调举办生辰会。只是今昔与往年不同,他还邀请了沈家。
沈老太君年迈,并未赶来。
沈璧君是窈窕淑女,命人送了副名家画作来。
这礼物,绝对没有什么爱慕或者思念之情,但作为义兄妹来说,很得体。
连城壁想了想,把这图挂进了书房,命人取了回礼送去。
这一年江湖格外安静,安静地让人有些无聊。
但连城璧这一年却很忙。
比起一年前半封闭式,无垢山庄如今已重新立于江湖之中,等待展翅高飞之机。无瑕公子之名,亦是随无垢山庄,广为人知。
十月,沈璧君生辰将至。
与前一年成年礼不同,这一年沈家亦是低调举办的。沈老太君礼节性便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连城璧前往一叙。
连城璧有意维护这份情谊,欣然同意,却久不动身。
泰阿疑惑见自家少主优哉游哉坐在书房主位上,偶尔查阅账本,大部分时间翻看野史闲书,甚是好奇。
泰阿道:“难道少主一点也不担心迟到?”沈老太君如今对连城壁的态度,恐怕有如鸡肋。不多去她身前挽回,恐怕连沈两家正要交恶了。
连城璧却微挑了眉,漫不经心支着下颚,轻笑一声:“那便迟到好了。”
依然是那般优雅高贵的笑,眸色亦是轻暖。
却没有丝毫的情感。
泰阿难以自持得心悸。
——爱上眼前这一人,大抵是这世间最为痛苦的事。
十月初七。
连城璧还未动身,反是命人搬出酒窖中的酒。
泰阿忽然恍然大悟。
连城璧是在等人。
他还记得去年年底时候,连城璧命人将山庄酒窖中的酒全部换成最烈的。
彼时他还曾好奇过,为何一个不喝酒的人,会去关心酒。只是他等了将近一年,都没有见到那一人。于是他渐渐淡忘了。
然在他淡忘之际,那人即将出现了!
他看着连城璧一如既往冷淡的面容,心下滋味无法言说。
那人是男是女,又是什么人,能叫连城璧甚至不顾沈家,也要留下来与他喝不喜欢的酒。
他仰头,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甚至连飘落的银杏叶,也染上了血色。
十月的姑苏,到底是有些冷了。
emmmmmm,之前写得偏沉闷抑郁风格吧,现在想写洗尽铅华后重生的连公子【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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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无垢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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