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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鹰王之死 ...

  •   白日割鹿刀被盗引发的喧嚣散去,终于到了夜深人静之时。
      连城璧坐在院中石桌前,露水悄悄爬上了他的大氅。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他身后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还不睡?”
      正却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分明还得先前连城璧累的在院中睡着的模样,夜深露重,若他不出现,这人说不定就病倒了。
      连城璧回了神,抬眸看他。
      然后笑了:“割鹿刀好玩吗?”

      萧十一郎被噎了噎,他抱胸反问,“难道连少也觉得是我拿的?”
      他问的时候,姿态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轻松随意,似乎根本不担心连城璧会的误会他。
      “也是,”连城璧挑眉,“十一若是拿了,早就跑去试刀了,哪里还管在下睡不睡的。”
      他见萧十一郎皱了眉,唇角弧度深了一点:“那便说说看罢,昨夜风四娘偷假刀时,那四人表现如何?”
      萧十一郎的眼睛里有了惊讶:“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心思不就是这样?”连城璧侧了侧脑袋,“她当日如何偷我的蓝璧,今日便如何偷割鹿刀,这很难猜吗?”
      萧十一郎淡道:“看来连少很懂女人。”
      这话里酸味莫名,连城璧便一手支着下颚看他:“十一是吃醋了吗?”

      萧十一郎没有理他。
      只是冷静地陈述了前一夜风四娘偷刀细节。

      见连城璧陷入了沉思,萧十一郎才道:“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连城璧用右手指尖敲了敲石桌:“以天下第一刀割天下第一大盗的头,为天下第一美人择婿——他想做的,十一还不清楚吗?”
      萧十一郎:“天下第一?”
      “呵。”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个世界的江湖人大多能飞檐走壁,甚至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肖想一统江湖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他有这个胆子想,是否有命去享了。

      连城璧正要开口询问些什么,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很劲急的衣抉掠风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飞身追了出去。
      风声骤然在前方暗林中停了下来,接着暗林中就传出了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还带着痛苦的呻吟。
      那人受伤了,很重的伤。以他有气无力的沉重喘息,以及这段距离还能隐约闻到的血腥味来看,他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连城璧皱了皱眉,取出帕子遮在鼻翼前。萧十一郎看了他一眼,正要迈开脚步出去,被连城璧握住了手。
      萧十一郎的心在这一瞬间急速跳了跳。
      他已不是第一次握连城璧的手。这双手还与记忆里一样干燥微凉,他下意识握了回去,然后才发现与他并肩而立的连城璧,竟比他还高小半个头了。
      ——他们已相识四年了。

      萧十一郎瞧着那只如玉的手,一时有些发愣。但在连城璧开口前,他拉着人高高跃起,一闪便没入树林之中。
      也就在这时,又有三个人掠入暗林里。
      连城璧面上覆了一丝惊叹。
      他虽然也已听到了声响,却是在萧十一郎带他跃起时。仅是相差这一刹的时间,已足够来人看见他。
      很多时候,命便悬在这一线之间。
      连城璧轻轻吐出一口气,他顺着萧十一郎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送了过去,与他十指交缠,然后下意识用大拇指尖轻抚对方食指第三节。
      这是他思考时独有的习惯,并没有注意到身旁萧十一郎屛住了呼吸,连耳根都红透了。

      连城璧的目光掠过树杈,看向四人。他发现倒在前面的人,赫然便是独臂鹰王;而之后掠入林中的,其中两人正是海灵子与屠啸天!
      护刀四人,到了三人。
      他一瞬不瞬凝视除此之外的那第四人。
      他已经看出来,那人才是领头的。

      【那青衫人身材并不高,看起来只是个很文弱的青衫人。死气沉沉的脸上全无表情;但目光闪动间却很灵活,显然是带了极精巧的人皮面具。
      他的身法也未见比屠啸天和海灵子快,但身法飘逸,举止从容,就像是在花间漫步—样,步履安详,犹有余力。
      但最令两人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一把刀。这把刀连柄才不过两尺左右,刀鞘、刀柄、线条和形状都很简朴,更没有丝毫炫目的装饰,刀还未出鞘,更看不出它是否锋利。
      但只需瞧了一眼,就觉得这柄刀带着种令人魄散魂飞的杀气!】【原著】

      那便是割鹿刀。
      这个时候,萧十一郎也终于将注意力从手指移开。等看清那人与刀,瞳仁紧缩。
      风四娘费尽千辛万苦偷到了一把假刀,他还以为那是四人设下的一个局,以防刀被人偷走。但今日在沈家,他又亲耳听得赵无极说刀被他偷走了!
      他偷走的明明是把假刀,赵无极为何不将真刀给沈家?
      海灵子与屠啸天不借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偷换了“割鹿刀”,难道是为送给这个人?
      那这个人又是谁?

      司空曙无力跌倒在地上。
      铜椰岛之战后,他成了“独臂鹰王”,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他尝试了十多次,这才慢慢爬了起来。
      明明是一同护刀入关的朋友,但海灵子与屠啸天眼中却满是漠然。海灵子甚至上前一步道:“老鹰王,小公子的那一刀,滋味如何?”
      小公子,多么奇怪的名字。

      纵横天下几十年的“独臂鹰王”司空曙,这时已差不多断气了。他死死瞪着三人,目眦尽裂。乱发迎风垂到他的面前,遮不住他满目血恨。
      海灵子被他狠戾决绝的目光唬了一跳,下意识便要后退一步。但他尚未后退,青衫人已经开口:“老鹰王,你想不想继续活着?”
      他这一句话说的很突兀。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叫他活着!

      海灵子与屠啸天面色一变,司空曙豁然抬头。大难当头,他倒也没有任何失措,而是声音嘶哑冷静道:“……我要做什么?”
      青衫人道:“你若是不想死,就给我磕三个头,叫我三声祖爷爷罢。”
      司空曙死死瞪着青衫人。
      青衫人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难看?虽然长相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可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吓人呢?”
      司空曙控制不住浑身颤栗。他终究还是不执一词,屈辱地垂下了头。
      青衫人道:“你不想磕头么?”
      司空曙死死闭着嘴,不说话。
      青衫人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你看你什么都不想做,但你又想本公子放过你,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事情?”
      血流速度已经变缓了,并不是伤口在愈合,司空曙知道那是因为血已经流失太多了。人身体里就那么点血,流完了还流什么呢?
      从未有过的死亡阴冷笼罩着他,他的脑子已经想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一点——人若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尊严,什么高贵,全是狗屁!
      所以这位名满天下的鹰王几乎是飞快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响亮得叫了三声爷爷。他磕罢,一言不发踉跄着起身,转身要走。
      青衫人奇道:“慢着,本公子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
      司空曙浑身一颤:“……小公子难道想毁约?”

      人皮面具僵硬青灰,青衫人的语气却愈发奇怪:“你不想死而给我磕头,那是你的事情。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想死,我就可以不让你死呢?”
      司空曙面如土灰,单手颤如筛糠。他自知今日定是逃不了了,便转身面对三人,哈哈大笑道:“三个小杂种,你们敢让老子被这个黑锅,却真当天下人会不知道你们做的好事?呸,畜生!……”
      海灵子与屠啸天面色不改,笑眯眯承受他的言语攻击。
      这言语攻击又不是刀,不是剑,伤不了人分毫!
      小公子叹了口气,几乎是拿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老鹰王,你怎么会这么蠢呢?我要是你,这种时候一定不会骂人。逞一时口舌,付出自己的老命,多不值得呢?”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鹰乃是天空的王者,你这种人都能称为‘老鹰王’,难道天下人眼睛都瞎了么?”
      司空曙身子晃了晃,噗嗤一声从口中飚出一股血,重重倒地。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瞪着三人,片刻便断了气。
      海灵子上前检查一番,才退回青衫人身边,恭敬道:“司空曙已经死了,小公子大可放心!”

      那青衫小公子道:“他真的死了么?”
      海灵子颤了颤,忙不迭道:“他真的死了!”
      【青衫人笑了笑,柔声道:“是么。”他慢慢地走到司空曙的尸体面前,突然手一动,刀已出鞘。
      只见刀光一闪,“独臂鹰王”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青衫人连瞧也没瞧一眼,只是凝注掌中的刀。刀如青虹,不见血迹。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刀,果然是好刀。”
      他说罢,缓缓插刀入鞘,又道:“家师曾经教训过我们,你若要证明一个人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先割下他的头来瞧瞧。”】【原著】

      这少年说话声音极端温柔,温柔而要人命。他甚至连死人都不放过,还要割下他的脑袋看他是否真的死了。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他心肠狠毒,寻常人望尘莫及。

      小公子之歹毒,常人显然难以接受。海灵子面色惨白,屠啸天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忙不迭道:“尊师英明!小公子英明!”
      小公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喜欢人家说我师傅的好话。”
      海灵子与屠啸天便对那青衫人的师傅赞口不绝。
      小公子笑眯眯听了许久,听他们的恭敬之词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眼中也只有舒适的神色。
      照理说,人也杀了,刀也拿了,那小公子也该走了。然而他们三人依然停留在原地,两人努力夸着,一人笑眯眯听着。
      小公子的唇角没有弯,但他圆溜溜的大眼之中露出愉悦的表情,比夸他自己还要开心。
      他之所以还不走,是因为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直到海灵子两人说出的话语越来越平凡,小公子才道:“现在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你们说是不是?”
      海灵子忙不迭道:“是,是——”
      小公子道:“你既然知道要做什么,那便说来听听?”
      海灵子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他看了屠啸天一眼,多年的老朋友垂着脸做木头人状。
      半晌,他终于在那小公子温和的神色里,冷汗如雨落。
      小公子叹了口气:“你既然不知道,又为什么说知道?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矣!”
      海灵子连冷汗都顾不得擦,刚忙哈腰道:“多谢小公子教诲。”
      小公子叹道:“你们真该跟着我多学学才是。”
      海灵子与屠啸天几乎是连“是”都不敢说了。
      小公子道:“我问你,司空曙纵横江湖多年,现在忽然死了,是不是会有人要怀疑?既然有人怀疑,就必定有人追查,是不是?”
      屠啸天道:“是。”
      小公子眨了眨眼睛,道:“那么,我再问你,司空曙是谁杀死的?”
      屠啸天道:“除了小公子之外,谁还有这么高的手段?!”
      小公子的眼睛忽然瞪了起来,道:“你说司空曙是我杀的?你看我像是个杀人的凶手吗?”
      屠啸天愣住了,道:“不——不是——”
      小公子道:“不是我杀的,是你吗?”
      屠啸天擦了擦汗:“司空曙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
      小公子展颜笑道:“那又是谁杀的呢?”
      海灵子忍不住道:“我也没有杀他。”
      小公子道:“你自然也没有杀他,但我们既然都没有杀他,司空曙是谁杀的?”
      屠啸天、海灵子面面相觑,说不出话了。
      小公子叹息道:“亏你们还有眼睛,怎么没有看到萧十一郎呢?方才岂非明明是萧十一郎一刀将司空曙的脑袋砍了下来,他用的岂非正是‘割鹿刀’!”
      海灵子、屠啸天双眼陡然一亮:“不错不错,正是他!只是我们老眼昏花,差点就忘记了!”
      小公子笑道:“好在你们没有忘记。不过这萧十一郎杀了人,又如何让天下人知道呢?”
      海灵子与屠啸天又沉默了。
      小公子道:“唉,你们两个笨蛋。”刀光一闪,啪嗒掉下一块树皮。小公子道:“司空曙的血还没有冷,你赶快用他的衣服,蘸他的血,在这树皮上写几个宇。我念一句,你写一句,知道吗?”
      屠啸天道:“遵命。”
      小公子目光闪动:“你先写: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然后再留下萧十一郎的名字。那么普天之下,都知道凶手了……你们说这法子简单不简单?”
      屠啸天道:“简单,简单!”
      小公子这才满意道:“嗯,事情这不就完了么。 ”
      海灵子与屠啸天脸上也露出些许的愉悦。
      但小公子瞬间便敛下了眼中笑容:“我说完了就完了么?你们两个真的太没脑子了!”
      海灵子与屠啸天面上表情瞬间凝结。
      小公子道:“我问你们,若是那萧十一郎偶然路过这个地方,又偶然看见了这尸体和木牌,又怎么办?”
      屠啸天“额”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小公子道:“你们两个怎么会这么蠢呢?他又不是你们,当然会毁尸灭迹了!”
      屠啸天道:“那——那怎么办?”
      小公子几乎已懒得叹气了:“笨啊!当然是由你们带着这滴血的木牌,去沈家报信呗!让他们来看看这场景,萧十一郎就百口莫辩拉!”
      海灵子与屠啸天又笑起来:“是是,公子英明!”
      小公子没好气道:“少拍马屁了,去去,快点去!”
      海灵子与屠啸天便朝着小公子行了礼,带着那一块滴血的木牌,转而去向沈家了。【原著剧情】

      小公子回头凝视老鹰王的尸体,眼中又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
      时已秋天,树林中叶落无声。
      小公子哈哈一笑,转身离去时,忽然脚步一顿。
      连城璧注意到,是有落叶擦过那小公子的脸颊,而他陡然紧张。待手抬到一半,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终只是轻柔摸过自己脸颊。
      就好像这一张青灰僵硬的脸,乃是倾国倾城的。

      连城璧眯眼沉思。
      夜色如水。
      三人终于消失无踪,周遭如死般寂静。
      连城璧与萧十一郎才跳下了树。萧十一郎死死盯着司空曙的尸体,眼中怒火高涨。
      连城璧瞧着他模样,忽然轻笑一声道:“原来你喜欢割人家的头?”
      萧十一郎的怒火登时就消散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方才他提及他的师傅,徒弟已如此狠毒,不知他的师傅又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连城璧答,“我只知道,有人称呼他为逍遥侯。”
      逍遥侯……
      萧十一郎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小公子……”
      “海灵子虽然叫她“小公子”,她却是个女人。”连城璧闭了眼,轻嗅血腥之外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胭脂味,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
      “……”萧十一郎默了半晌,转头看他,“……你又知道了?”
      他似乎想起了先前连城璧对风四娘的评价,终于松开了连城璧的手,冷淡道:“连少果然很懂女人的心。”
      连城璧看着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错觉。

      连城璧前一世身处宫廷,几十年来见过数以千百的女人。无论娇柔,妩媚,清冷……抑或狠毒,野心勃勃……他见过女子千百姿态,甚至他从前也利用过女人,轻而易举扳倒了他的一位兄弟。
      至于“小公子”,长相、身材、声音皆可以作假。但她喜欢捉弄人的心,以及对于自身容貌的在意,却是一个足够聪明漂亮的女人才会有的。
      ——漂亮的女人若狠起来,是决不会输于任何枭雄的。

      连城璧没有解释,只是道:“若再见到这个女人,十一离她远一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鹰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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