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已死》木尺素

5、青穹

　　易旬并未迟疑太久，到底向杨意出了杀招。
　　只见杨意手御青穹法决，驾驭剑身一横，挡上易旬打来的一把刀，易旬左手一抬，御另一把刀快速朝杨意身后袭去。
　　紧接着，双刀纷纷生出海棠花，前后夹击，瞬间将杨意包围。

　　“师兄小心！”结界里，少年易旬紧张地呼喊，“你让我出去！我要保护你！”
　　“安心待着。我没事。”杨意淡淡说着，抬眸看易旬一眼。那一眼如水清淡，却有着绝对的自信与笃定。

　　下一瞬，杨意双手交叠，施出青穹的神光御剑之术，刹那间，七道富含杀意的剑气先后破除前后的海棠花，再一一朝易旬袭去。

　　神光御剑之术的可怕之处在于，剑气几乎可以预判敌人的每一步动作，七道剑气、每一道都能打中敌人。挨了七剑的人，基本没有能活下来的。

　　暗处，岳青感觉不妙，已准备出手，却见第一道剑气落下之际，易旬原本站的地方已提前有预判地绽放了一朵海棠花。海棠迎上剑气，转瞬落如红雨。
　　紧接着，接下来的六道剑气竟一一被易旬避开。

　　这一下，暗处的岳青愣住了，杨意也诧异地看向易旬。

　　易旬嘴角一勾，恢复平素那痞笑邪气的模样，轻嘲般道：“神光御剑之术，很多人惧怕。但它的关键之处，只在于第一剑。只要被第一剑稍微伤到一点，剑气便与自己的意识牵引，得以判断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所以，我拼尽全力躲过第一剑，也就好了。”

　　杨意看向易旬，只问：“你是谁？为何懂青穹术法？”

　　易旬没多言，召回双刀，再朝杨意袭去。杨意侧身一一避过，双掌交叠，又朝易旬打出数掌。易旬则一边用灵力结成的海棠抵挡，一边朝杨意步步逼近。

　　这个时候，易旬的心里也是有诸多疑惑的。
　　按岳青所说，这些幻境都是仙居镜将人的想法投射到现实中产生的，所以幻境中的这些人修为并不会太高。先前，易旬与其余的自己对招，也证明了一点。
　　可为何眼前这杨意竟这般难以对付，有些超出易旬的想象。

　　两人拼招数个回合之后，杨意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施用了凝冰之术，他手掌朝地面打去，易旬脚下便陆续生出足以刺穿他身体的冰锥。

　　易旬显然提前知道冰锥生出的位置，脚踏一把刀而起，精准无误地避开所有冰锥，再御一把刀朝杨意袭去。
　　刀锋冷硬，摧枯拉朽般穿过层层寒冰，最后悬在了杨意的脖颈。

　　杨意蹙了蹙眉，随后神色变得很平静。他看向易旬半晌，道：“凝冰之术，不是青穹通用的术法，是我自创的，只教给过一个人。所以……”
　　说到这里，杨意唇角勾起熟悉又温柔的笑容，轻声问：“阿旬，是你么？”

　　那个时候，易旬御刀，本已即将斩断杨意的头。
　　就因为这一句话，易旬停了所有动作，突然有些溃不成军。

　　这一百年来，易旬自认受苦无数，早已学会打落牙齿和血吞，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疼痛。
　　他早已忘记了流泪是什么感觉，但就这一声“阿旬”，短短两个字，竟让他眼眶发热。

　　易旬咬牙，把眼泪憋回去，收起双刀，走到杨意面前，却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狠狠瞪着他。“我有问题要问你。你、你为何……”

　　你明明在“盟约石”前发过誓，你为何会背叛誓言，独自凭仙居镜成仙去？

　　易旬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杨意平静地看着易旬，再看了一眼结界里的少年易旬，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对易旬说：“近来我在参悟仙居镜。该不会……你是困在了仙居镜的幻境里吧？”

　　易旬没说话，只收回了手，不再揪着那谪仙一般人物的衣襟。
　　杨意倒不在意，只是浅浅蹙了眉，随后竟抬起右手凝起一把冰刀，毫不迟疑地砍向自己左手的手腕。

　　易旬没来得及阻拦，大惊地握住他右手，近乎质问般道：“你干什么？”

　　杨意只低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腕。果然，没有流血，他也不觉得疼，而被斩下来的那只手，立刻散作了飞灰消散在空中。

　　看到这样的情景，杨意神情依然平静，他抬起头，对易旬说：“果然。此时的我不过是幻象。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立刻杀了我和你自己的幻象。不得在此地超过一个时辰。仙居镜制造的幻象是有意识的。不赶紧出去，事态将会不可控。”

　　“我……”易旬张口，还欲说什么。
　　杨意看他一眼，再凝一把冰刀，直接插入自己的胸口。

　　没过多久，杨意就化作灰飞散去。
　　彻底消失之前，他竟然还用那般温柔又清淡的眼神看着易旬。

　　易旬怔在原地，手指有些不可控地发着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是被结界里小易旬的哭喊声惊醒的。

　　“你……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为师兄报仇！”
　　“我要杀了你！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易旬闭眼，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眼里所有的情绪都不见，恢复到平素的样子。
　　易旬手凝法决，解开方才杨意布下的保护结界，再打出一掌，瞬间，有如无数海棠将年幼的小易旬包围，让他半步也上前不了。

　　易旬看见小易旬瞪着自己，几乎目眦欲裂。
　　他眼眶发红，整个人几近崩溃，泪水源源不断地落下来。
　　“你为什么杀我师兄！为什么？！！”

　　易旬看在眼里，明白过来——原来，曾经自己面对杨意的离开而哭泣时，是这副模样。

　　易旬终究再御刀而起，让刀锋对准了小易旬的脖颈。
　　易旬看着他，语气清淡。“别哭。你终会明白，没有人能真正陪另一个人一辈子的。所谓誓言、承诺，就如水中花镜中月，好看是好看，但却是摸不着的。”

　　说到这里，易旬面上滑过一丝苦涩的笑容，自言自语般道：“杀了你，过去的我就彻底死了。从此，再也没有青穹山上的那个易旬了。所以小孩儿……”

　　易旬语气轻缓，他左手凌空驾驭着刀，右手却抬起来，揉了揉小易旬的头。“不要怕。死，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它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语毕，刀落，易旬亲手杀了年幼的自己。
　　虽然，那只是一个幻象。

　　易旬眼睁睁看着少年时的自己灰飞烟灭，再握紧双刀转身。
　　瀑布消失，后山消失。
　　他回到了客栈走廊，面前走来一人，是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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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旬眉目一凛，双刀被召出，直朝岳青袭去，悬在他面门前。
　　岳青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看了易旬一眼，转身朝前走去。“你的海棠双刀很有名，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无极阁的海棠。”

　　岳青这意思，是说刚才的一切他都看见了，只不过他也不是乱嚼舌根的人，不会将他跟青穹的关系说出去？

　　易旬眼中戾气渐退，收回双刀，到底跟上岳青的步子。
　　毕竟现在离开这里比较重要。

　　“你自己的幻象都杀了吗？我们可以出去了？”易旬问岳青。
　　“嗯。”岳青点点头，侧眸，看一眼易旬，“你既是无极阁的人，这回来洞庭是有任务？该不会，你要杀孟梁？”
　　易旬回答得冷淡：“与你无关。”

　　“我只是想问，你执意去洞庭？”岳青皱了眉。
　　“自然。”易旬道。

　　岳青听了，沉默片刻，道：“这仙居镜制造的幻境，只是一个开始。孟梁这一次怕是还有别的大动作。你万事小心。”

　　听到这里，易旬对这岳青，是愈发感到好奇了。

　　岳青这人，从一出场开始，就有些刻意隐藏锋芒，他不显山不露水，说话语气也很平淡，叫人抓不住半点漏洞，也显得很没有性格。
　　他这样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毫不起眼，藏在人群里就会消失。
　　他的伪装可以说十分成功，若不是客栈突然遭遇这种事，他不得不出手，易旬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岳青做了这样的伪装，说话本也该不含半点情绪的。
　　易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岳青刚才那句话里感到些许关心。

　　岳青跟易旬说过两次“小心”，第一次是易旬离开那间房、决定去杀自己幻象的时候，第二次便是方才。
　　他第一次说那句话，只是平淡如水的一句提醒，但方才那声“小心”，似乎分明有了些温度。

　　易旬不明白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变了，不由抬眉望了他一眼。
　　但岳青已转过了身，并未看到易旬的表情。
　　易旬挑唇，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到底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