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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害人精的良心 ...

  •   伊登觉得玛丽十分不可理喻,不,其实所有的女人全都不可理喻。就好像今天上午,贝芙丽居然想要让他把一整盒珍珠都吞下肚去,看能不能起到使肌肤光滑细嫩的效果。
      呵,不可理喻,女人。伊登觉得从前那个会害羞地看着他笑的玛丽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凶巴巴的母夜叉,一个会掐着腰骂他的母老虎。
      他这么想着,往楼上走,楼梯是非常窄小的那种,只能够一个人通过,他又看见克雷尔站在那儿,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你不是惯会甜言蜜语的吗?”克雷尔笑着说,“居然被一个娘儿们骂成这样。”
      伊登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惨白了,“你都听见了什么?”
      “听见她说你毁谤过我的清誉。”
      伊登手足无措起来,他心道,完了,克雷尔一定以为他是一个奸诈的小人,一个毫无廉耻的、无义的伪君子!
      他试图解释什么:“那……那是她乱说的!”此时玛丽的话响起在他耳边——“假使你不曾做过那些事、说过那些话,那么你自然问心无愧,不需要惧怕任何人的苛责!”、“上帝的眼睛正看着您呢!”这些话如惊雷一般炸响,使得伊登的灵魂都震颤了。
      他心道:玛丽说的对,我是这样卑鄙的一个小人啊!
      我是如何运用了诡诈的手段从克雷尔的手里谋夺财产,我自己也十分清楚,如今我又用这些不义之财来试图讨得克雷尔的欢心。这是多么无耻的行为啊!而克雷尔呢?他不过是一只无辜的遭受了我的暴力的羔羊!我趁他落难时我便把他囚/禁起来,我让他一个人忍受那无边无尽的黑暗与孤独,我把他折磨地不成人形……而这只可怜的、无辜的羔羊,竟然还爱上了我这个凶手!我这个害人精!在他终于逃脱了我的魔爪之后,他居然还希望把我这样一个魔鬼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我?我仗着他说爱我,我就肆意糟蹋他的真心!我同他人毁谤他的清白,甚至还无耻地侵吞了他的财产!
      伊登的心里大起大落,他已经完全看不见克雷尔身上的任何污点了,全然只有他一个人的漆黑。他确信了克雷尔爱他,如果这不是爱,那么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了。克雷尔,一块金子,一颗珍珠,爱上了他这样的,一块脏兮兮的泥巴。
      爱情的迷雾笼罩住伊登的眼睛,使伊登越陷越深。

      “我听着却好像是真的。”这时克雷尔说道。
      伊登缓过神来,他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道:“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女仆在生气时说过的话吗?她的言行并不可靠。”他毫无犹豫地毁谤了玛丽那值得信赖的品德。
      此时的他十分冷静,并且冷漠,他觉得他不能再让克雷尔讨厌他了。尽管玛丽才刚以毁谤一事把他大骂了一顿,但是玛丽和克雷尔,他毫无疑问地选择了以克雷尔为重。
      克雷尔有些诧异,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道:“我以为你是她的朋友。”
      “是的,但是朋友间也经常会有些磕磕碰碰。”他一边推着克雷尔往楼上走,一边说,“玛丽就是这样,一生气就会口不择言。下次你要是再听见她说出些狂言来,你就知道了,聪明人都能够从这其中分辨出真话和假话的差别,也就是真实与谎言的差别。”
      “你拿她当朋友,她却对你神魂颠倒。”这时克雷尔说。
      “哈!别开玩笑了!”伊登的额上流下了冷汗。

      自这天起伊登就不再试图给克雷尔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偶尔买也是用他辛苦工作赚来的钱。他把那匣用剩下的金子藏进床底,和那些他从庄园里带出来的玉米地的租契放在一起。
      克雷尔和贝芙丽住在斯图亚特大妈家的第十五天,贝芙丽坐上了去往乡下的马车。在守望屯里,艾琳娜正和伯莎夫人待在一起,她已经从贝芙丽寄来的信件中得知了自己娘家破产的事,但是她对此嗤之以鼻,不打算施以援手。
      能够把贝芙丽接来放在自己身边已是她的仁慈。
      她仍旧继续当着克雷尔的秘书,工作时轻时重,报酬却是一个便士也没有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此事报以冷漠的态度。她知道即便是斯宾塞家要破产了,也不可能会在此时,就在克雷尔才刚刚收获了一笔靠风险投资而得来的巨大报酬之后!
      从此处我们可以看出:艾琳娜的冷漠有别于克雷尔的冷漠。她的冷漠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是出自于她本性的淡漠;而克雷尔则是出自于对人/性的极度的轻蔑,他的冷漠不分场合。

      如今斯宾塞家破产的事还没有在大街小巷间流传开来,那是因为贫民们不关心这些,然而那些贵族老爷们却时刻紧盯着呢。

      时间等到傍晚,伊登裹紧身上的大衣回家了,天气越发冷。
      因贝芙丽走后,房间空了出来,克雷尔也不再与他同睡一处。然而这天晚上当伊登路过克雷尔房门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异响,那是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伊登便敲起房门来,“克雷尔,你怎么了吗?”
      没有人应答。
      “克雷尔?”他扭开了门把,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点灯,伊登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一盏油灯倒在地上,倒在了一只碎裂的花瓶旁边。他走了进去,然后看见克雷尔靠着墙壁坐在阴冷的角落里,“克雷尔?你怎么了吗?”他蹲在克雷尔的身边,伸手想去碰他。
      克雷尔把脸埋在双手里,听见伊登叫他也一动不动,直到伊登的手碰到了他的肩膀,他立刻就反推了伊登一把。
      “滚开!”他这样说道。声音沙哑,好像哭过了。
      此时伊登想起来珍妮曾说过的话,“请原谅,我最近看他有些奇怪,觉得很不安。”、“我发现他睡觉从不关门,而且特别厌恶待在一间关了门的房间里,每次都会发很大的火……有几次还差点打伤了仆人……”伊登的心好像一下子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他感到呼吸困难——对了,是他害了克雷尔呀!
      他跪在地板上又去抱克雷尔,这回在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挣扎过后,克雷尔便安静下来,伊登听见他用他那沙哑的声音道:“不……不要留我一个人……”满是哀求。
      悔恨的泪水洗刷了伊登苍白的脸颊,他的金子,他的珍珠,如今已经不再完美无瑕,而是由他亲手染上了一块拙劣的污斑!
      就在这种既悔恨又苦痛的情绪之下,伊登听见他自己的声音说:“好,好,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他强作镇定,哄着克雷尔到床上去安睡。但其实他说话的嘴唇已经在发抖了,他的泪水被咽进肚里去,如同咽下了一千柄刀刃,表面看起来他与平常无二。
      甚至叫人察觉不出其实他已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哄着克雷尔,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克雷尔才愿意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他拉着克雷尔的手,他曾以为克雷尔的病已经痊愈,他无耻地遗忘了自己曾施加在克雷尔——这只无辜羔羊身上的种种苦痛!

      他和克雷尔一起躺在床上,如同他们当初在汉普郡时一样。他搂抱着克雷尔的腰,让克雷尔依在他怀里,他听见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久久地不动。时间静悄悄地流淌,伊登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诘问自己道:现在你的良心又冒出来了?可是它早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你以为你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就能当做赎罪了吗?
      然后他又自己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的错,是仇恨的火焰驱使我。
      啊,虚伪!虚伪!——另一个他在憎恶地说道。
      他就在这样不停的自我诘问和自我辩解之下,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当窗外透出微弱的天光,克雷尔从一场甜美的梦觉中醒来,他把伊登当做一个娃娃一样抱起,温柔地亲吻了他的脸颊,“伊登,我的伊登,你救了我。”他如此说道。并且冲伊登发出了甜蜜的笑容。
      伊登却不敢应承,他还记着他应该和克雷尔保持距离,哪怕是为了上帝,他也应该要那么做。他假作冷漠地推开了克雷尔,然后走下床离开房间。其实他的腿在发抖,但是理智使他强硬起来。
      因为他早上冷漠的态度,所以用早饭时克雷尔对他也显得异常冷漠。他始终看都不看他一眼,但伊登知道,如果他对他说上那么一两句好话,那么克雷尔一定会再次对他奉送热情的笑容。
      用过早饭后斯图亚特大妈把伊登叫来厨房,她对他说道:“昨天我已经把邻街做木匠的那个小伙介绍给玛丽了,不得不说他们两真是相配啊!”
      伊登道:“那玛丽是什么想法?”
      “哦,这正是我要让你留意的!说实话我看不透她。”
      伊登犹豫了,“我没做过这种事,我也看不透她……”
      斯图亚特大妈道:“傻孩子,你得想个法子问问她呀。”
      伊登看了看挂表上的时间,口是心非地说:“那好吧,我会去问问看的。”他以他所能到达的最快的速度出了门,往莱恩先生的书店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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