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海》车古

4、青梅竹马幸春山

　　于思浔自小就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性格不冷不淡，不跟人吵架，却也很少跟人有太深的交往。若要说她在班里有什么存在感，那一是在宿舍和作为周边，朝夕相处的积累；二就是在考试之后，同学们会意识到还有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会在成绩发布时定期爆发。

　　但即便是这样，跟钟楠宇和顾星海这种人比起来，她的存在感还是很低了。而作为班级中心的两个人，也是少跟于思浔有所交集。

　　于思浔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正跟钟楠宇有接触，大概还是要到初二的期中考试。

　　那次考试，她破天荒地考出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虽然她的成绩平时也算比较稳定，但在这间市里的重点中学考出这个成绩，还真是大大的超常发挥了。

　　老师利用课间发布成绩，她的成绩自然是得到了全班同学的惊叹和平时吝惜夸奖的班主任的着重表扬。他们班的成绩并不算拔尖，这样的好成绩也是第一次。班主任倒也没有对这次考试过度分析，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又点名了几个考得不理想的同学去面谈，就匆匆离开教室了。

　　于思浔有些呆呆的坐在座位上，手脚有些冰凉，她只是做着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事情，却没想到出其不意地取得了好成绩。

　　周边的同学有的来向她表达祝贺和羡慕，她笑着回应了几句。呆坐了一会，又不声不响地开始准备下节课要用到的书本。

　　“于思浔，你好厉害啊。平时看你不声不响的，看不出来是真学霸啊。”一个阳光的声音传来，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微微沙哑。

　　于思浔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钟楠宇的笑脸。

　　阳光斜射进来，透明的窗帘被微风带起。

　　她看到他爽朗的笑容，他眼中的光彩和碎发的飞扬。

　　他也看着她，她被阳光模糊了的脸颊，她挽至耳后的发丝，她耳廓上小小的绒毛。

　　他看到了她眼中他的倒影。

　　倚马少年，终是遇到了那楼红袖。

　　那天以后，钟楠宇总是有意无意地找于思浔搭话、讨论问题，在课间偷跑去学校超市后会不经意地经过于思浔的座位，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打听到了她喜欢吃话梅，每次带回的袋子里都有话梅。于是不等她回答，他就掏出话梅放到她的桌子上，然后匆匆跑开。

　　年少的孩子总对这种八卦格外感兴趣，一点点的暧昧都足以成为整个班级兴奋的谈资。

　　钟楠宇时常飘忽到许思浔处的视线，自然没有逃过周围同学的眼睛。

　　同学开始开两个人的玩笑，开始钟楠宇总涨红了脸大声吆喝着否认，眼睛却总是飘向于思浔，英挺的剑眉蹙起，眼中满含慌张，担心她是不是会生气。

　　次数多了，看于思浔没有太大的反映，钟楠宇也不再大声嚷嚷，每次只是否认，笑骂几句。然后坐下，面向书本，视线却是转向女生那里，然后抿着嘴偷偷笑起来，红了耳廓。

　　两个人都没了太大的反映，八卦的热情自然也就渐渐淡去，只时不时会提到几句。

　　钟楠宇也还像以前一样找她说话问题，给她带话梅，许思浔也像往常一样跟他说着，闹着。但她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于思浔一直想，或许自己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喜欢上他的，如果那能称得上是喜欢的话。

　　她并不是那种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人，但却也觉得喜欢之类的念头离自己很远。她是个有些沉闷的人，她一直很清楚，容貌虽不差，但也不是能让人一见钟情的人。况且自己和钟楠宇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交集，他像班里的太阳，自己不过是海底的小鱼，她能感受到他的一点点光，却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不是自卑，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类人。

　　所以一直以来，她把钟楠宇对她的亲近认为是对她成绩的认可。

　　直到同学的玩笑，让她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她看到他红似滴血的耳廓，迎上了他偷偷飘来的视线。

　　她开始思考，仅仅是认可她的成绩，需要给她带最爱的话梅，需要每天来跟她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问一些看上去很简单的问题吗。

　　她开始更多的关注他，走近他。

　　然后，被他吸引。

　　“少年意气当拿云”。这是这么多年来于思浔对钟楠宇最根深蒂固的印象。

　　他总是欢笑着，肆意着，他可以用一句话引得全班哄堂大笑，也可以因为一个观点的不合跟同桌的顾星海跑到老师面前当面寻求答案。当这个重点学校的大多数人都在通宵达旦挑灯夜战的时候，他可以跟顾星海逃掉自习课去看新上映的电影，然后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掉第二天的早自习。

　　他总是能做到于思浔做不到和不敢做的事。

　　他像是太阳，却在远远的天上看到了她这条海底的小鱼。

　　于思浔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不是所谓的喜欢，她只知道，自己眷恋着这种阳光和陪伴。

　　她还记得那一天，已经是初三的初秋，窗外的树上黄色绿色参差不齐，无有错落的美感，只有凛寒将近的萧索。

　　他们班刚刚上完体育课，钟楠宇又是赶在上课之前跑去超市，带回了一小袋的收获。

　　运动过后的少年还是出了一层薄汗，脸微红，呼吸起伏有些重。

　　他跑到于思浔的身边，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发出来的微微热气，感受到他有些不稳的呼吸吹动她的发丝。

　　他像往常一样问她有没有想吃的，边问边把手伸向袋子。

　　于思浔这次没有等他问完，自己把手伸进袋子里，拿出了那一小包话梅。

　　然后从桌洞里拿出一盒酸奶，递给他。

　　她笑得嫣然，模糊了秋蝉的聒噪“我想吃话梅，这个给你。”

　　钟楠宇呆呆地接过酸奶，有些僵硬的回到座位上，直到上课被老师点名才恍然发现桌上只空荡荡地摆着一瓶酸奶。然后慌慌张张的拿出课本，引得哄堂大笑，他自己也难得地羞红了脸。

　　于思浔看着，也低下头，抿嘴笑了起来，脸红红的，好像刚刚也做了剧烈运动一样。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刚刚在袋子中触碰到的那硬朗却又有点湿润的触感，是他的手吗？

　　她抬眼看过去，却发现钟楠宇也在看自己。飞快的低下头，佯装镇定地看向窗外。

　　窗外秋意渐盛，萎叶枯草耐慕寒；窗内暖意融融，青梅竹马幸春山。

　　年少的倾慕总是那样单纯和专注，只一点点的接触就可以让人开心不已。

　　那之后，他们的交往更多了起来，却也没有更加过分，不过是他们开始互相讨论一些问题，一起偷偷溜去超市。于思浔大部分时候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跟林辛、朱玥之类的玩闹几句。而钟楠宇仍然也是该跑跑，该闹闹，该荒唐荒唐。

　　最过分的大概也就是趁班主任不值班的晚自习，他带她偷偷溜去操场。那天阴天，天上没有浪漫的星星。晚上的秋意已经很浓，两个人从温暖的教室跑出来，都有些瑟瑟发抖。

　　他们沿着操场走着，没有人说话。

　　于思浔有些紧张，却还是没说什么，低着头一点一点走着，看着两个人紧挨着的暗暗的影子。

　　感觉手上有一点温暖的触感，于思浔条件反射似的躲开，然后看向身边。

　　能言善道的少年此时居然有些结巴“你，你冷不冷啊？”钟楠宇不敢看她，手却往这边凑了凑。

　　于思浔没有回答，头更低了低，却也把手凑了过去。

　　她感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好像真的驱走了整个寒夜。

　　沉默了一会，两个人好像是约好了一样，抬头向对方看去。

　　他的眼睛映射着灯的亮光，她却在里面看到了阳光。

　　两人之间关系的微妙改变当然也被同学察觉，也掀起了新一波的玩笑。无奈两个人还是一副置身其外的态度，除了搞出两个大红脸倒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收获，也就渐渐作罢。

　　倒是林辛曾经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问过于思浔。

　　“于思浔，你跟钟楠宇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林辛把于思浔拉到一边。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于思浔这么说着，笑意却透到了眼角眉梢。

　　“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啊？”林辛有点无奈，虽然她对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经验，但不清楚这个回答还是有些太过牵强。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他时不时来跟我说说话我很开心。就是班上不要总是开玩笑了，被老师发现了不太好……”于思浔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有点超过一个人消化的范围了，难得一个关系亲密的朋友能够这么直白地问问她，她也就吐露心声了。

　　“嗯。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啦，但是钟楠宇人确实很好，你人也好，你们俩能走到一起也挺好的。不然咱们班到最后一个班对都没有，说出去别人觉得咱们班怎么着呢。”林辛倒也没有过多的评价，这两个人她都还算了解，是值得放心也是值得祝福的人。

　　“不算是班对啦，我们没有那种关系。”于思浔这次却是羞红了脸，追着林辛要打。自己虽然袒露了心扉，却还是接受不太了对方那么直白的说法。

　　两个女孩嬉笑追逐着。一旁打球的钟楠宇看到，不再笑的张扬，却溢满了宠溺。

　　另一旁一个最近不断抽高的身影，淡淡地望着这边，笑容完全从脸上散去。片刻间，却也是流露出不输旁边人的温柔。

　　于思浔那时候以为，她和钟楠宇会一直这样。她的太阳会一直照着她，她能一直沐浴着他的阳光。

　　她忘记了，星辰运转，日月更替，太阳从不为一尾小鱼停留；倚马的少年，也不会为一楼红袖驻足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