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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回京 ...

  •   夜色如墨,直到天地完全被浓郁的夜色笼罩其中,冯素贞这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出现在门口。
      屋里没有盏灯,冯素贞推门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桌旁,将桌上的烛火点亮,一道狭长的身影出现她的眼前,在烛火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冯素贞顺着影子看去,看到天香默然不语,神情呆滞,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桌前,再看向她的眼眸,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底深处浮着淡淡的哀伤,看着天香的样子,冯素贞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走上前去,半蹲在天香面前,抚上她的手,手心传来的冰凉让她不禁微蹙着眉头,她担心的问道,“天香,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听到冯素贞的声音,那道呆滞的目光这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焦距,她微微抬眸,恢复意识的眼眸看了一眼蹲在她面前的人,她的目光停留在冯素贞身上,颤抖着唇瓣,嗫嗫出声,“有用的……”
      冯素贞的眼里盈满温柔,天香看着她,想要说的话如鲠在喉头,不知道要如何去和她讲。
      她害怕,害怕冯素贞承受不住打击。
      “天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说呀,别让我担心好吗?”看着天香悲戚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样子,冯素贞心里愈发的着急,她紧了紧那双冰凉的手,关切的问道。
      “有用的……我……我把这事说与你,你可得撑住啊!”天香心乱如麻,看着她犹豫半晌,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刚得到消息,皇兄半月前从苏州转道回京途中,遇到一伙黑衣刺客行刺,皇兄身受重伤,你爹他……你爹他因和皇兄一道回京,被刺身亡。”
      “你说什么,我爹他……”
      闻言,冯素贞便如同坠入冰窟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雪,她强忍着胸口的那份蠢蠢欲动,终是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洒落在胸前的衣襟,紧握着天香柔荑的双手也缓缓滑落,她就那样低垂着头如雕塑般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有用的,有用的……”
      天香顿时慌了,她急忙蹲下身来把冯素贞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快速的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的手里,蹲在她面前包裹着她的双手,“有用的,你说句话,别吓我,好不好?”
      好半晌,冯素贞握着茶盏的手稍微动了动,戚戚然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爹爹,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您!”
      “冯素贞……”天香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内疚,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她,她只得伸出双臂将冯素贞的头揽在胸前,下颌轻抵着她的头顶,喃喃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天香,这不是你的错,你毋须自责!”冯素贞缓缓抬起头,嘴角血迹犹在,眼睛已然通红,眼角盈着点点泪光,她眸色晦涩的闪了闪,轻轻闭上眼睛,几滴晶莹顺着眼角滑落,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清隽的脸上已回复淡然,更带着一份坚毅,“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回京!”
      如果天香观察的仔细,她会发现冯素贞抬眸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森冷,带着几分凌厉,也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寒意。
      京城——天子脚下的繁华之都。
      这里城门巍峨坚实,每天进出皇城的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踏着最后的余晖缓缓行来,在城门口停下脚步。
      掀开车帘,冯素贞从车内探出头来,威严的城墙耸立在眼前,她久久凝视着城门,思绪也顺着城门飘向那久违的去处。
      “我们最后还是回来了!”天香也从车内探出头,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冯素贞默然半晌,她闭了闭眼睛,似要将满目的浮华抹去,再睁眼,清澈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古人常将浮生比梦,感叹光阴易逝,人生一世,恰似寄身于太虚之中,其间有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得失聚散,生离死别,正应得无常二字。”
      “这是哪儿?”车内又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挤在她俩的中间,好奇的打量着这座繁华且陌生的城市。
      “这呀,是娘亲的家,以后也是衣儿的家!”
      “那也是爹爹的家吗?”
      “傻丫头,只要有娘亲和衣儿在的地方,就是爹爹的家!”冯素贞收回视线,轻轻揉了揉落衣的头顶,随后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天香的手背,“我们这就进城吧!”
      话音刚落,便见城内尘土飞扬,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数十个侍卫,直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冯素贞看清楚来人之后,将落衣好生安顿在车内,冲着天香轻轻叹息一声,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随后拉着她一起纵身跳下马车。
      “吁……”来人在接近她们之时,立即一把拉住缰绳叫停马儿,翻身跃下马背,径直走到她们面前停下,对着天香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微臣张绍民参见长公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冯素贞当年在朝廷的故交,当朝丞相张绍民。
      当年先皇薨逝,留下一个空壳江山,新帝登基,张绍民凭借着一己之力,辅助新君,重振朝纲,他建议新帝安内攘外,多关心人民疾苦,使民能休养生息,促使国家日益富强,他更劝新帝广开言路,广纳群臣谏言,使其益明国事,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争斗中,他步步为营,惩恶锄奸,深得新帝信赖,短短数年便一跃成为当朝丞相,宦海浮沉数十载,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对于冯素贞为何会和天香在一起,他好像并未觉得奇怪,更像是事先知道一般,转而对着冯素贞拱手施礼,“冯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冯素贞温婉一笑,拱手还礼,“张兄,别来无恙?”
      因着冯素贞和张绍民数载未见,天香也差不多离京半载有余,几人在城门口不免多寒暄了几句,眼见着最后一缕夕阳将要被黑夜吞没,冯素贞方才开口问道,“张兄这么匆忙,是有公务在身?”
      “哦……非也,非也。”听到冯素贞的问话,张绍民连忙摆摆手,而后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俩,“我是奉陛下旨意来接公主和冯兄进宫的。”
      冯素贞微微征忡了一会,不过很快便心下了然,她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但很快转瞬即逝,嘴角微微含笑,“张兄,请前面引路。”
      说完,冯素贞拉着天香回到车上,跟着张绍民的队伍,没有丝毫耽搁,径直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刚进宫门,马车才刚刚停下,就有太监宫女急匆匆的跑上前来,牵马执凳迎了天香和冯素贞下车。
      皇帝的贴身内侍小三子等在一旁,刚看到她俩下车,甩了甩手中的佛尘,笑眯眯的走到她俩跟前,躬身拱手行礼,“长公主,冯大人,陛下正在御书房等着您们呢,请随奴才来。”
      北地的冬天要比南方来的早,也冷得多,宫女早早的就往御书房搬了几盆炭火,将屋内考得暖呼呼的,皇帝坐在案下的椅子上,他脸色略显苍白,身上披一件氅衣,脚边还放着一盆炭火,手里拿一本奏折似有若无的看着,眼睛时不时的往门外张望。
      没过多久,门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把奏折放在一旁,支撑着椅座站起身来。
      最先冲进御书房的是天香,回来的这一路上她一直惦记着的就是自己这个皇兄的伤势,她才踏进御书房,就冲到皇帝面前,连忙扶住他,关切的问道,“皇兄,你的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不打紧,这些天经过御医的诊治,朕已无大碍,倒是你,消瘦了许多!”皇帝握着她的手,对着她展露出一抹和煦的笑颜。
      “微臣参见皇上!”冯素贞带着落衣紧随其后踏进屋内。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冯素贞,颔首示意她起身,而后对着天香继续温言说道,“听说你要回京的消息,你皇嫂就天天念叨着你,惦记着落衣,刚才还差人来问过你回来没有,你且先去看看她。”
      皇帝此话何意,聪明人一听便知,天香看了看皇帝,又回头看了冯素贞一眼,看到冯素贞对她微微颔首,心底已然明白几分。
      虽然她心里非常的不情愿,却还是无奈的带着落衣去了皇后的寝殿。
      直到天香带着落衣离开御书房,冯素贞看着屋内燃着的几盆炭火,轻轻的叹了口气,“陛下支开公主,莫非是和您的身体有关?”
      皇帝看着冯素贞叹道,“冯素贞,你果然聪明,朕瞒住了所有的人,却唯独瞒不住你。”
      皇帝话才说完,顿觉脚下虚浮无力,显然有些站立不稳,他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撑着案几才没让自己倒下,冯素贞急忙几步上前扶着他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下,“陛下,您先躺着休息一会,容微臣先给你把把脉。”
      此时皇帝的脸色比之前愈发苍白了几分,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由着冯素贞给他诊断,“冯素贞,朕的身体如何,你如实和朕说。”
      “那陛下的御医是怎么说的,他们没有告诉您吗?”冯素贞凝神诊治,头也不抬的反问道。
      “别跟朕提他们。”皇帝冷笑出声,“他们只会和朕说什么朕是真龙天子,是万岁万万岁,会万寿无疆,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之前他也曾找过御医诊治,不过御医不敢跟他明说,他也没有细问,他们一律细声劝说,说他是忧思过重,积虑成疾,只要他注意休息,好好养着身体就会痊愈。
      他知道那不过是御医为了自保说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胸口的那刀虽然没有立时要了他的命,但是也已经伤了他的元气,这些天他已经发觉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半年,半年时间……”皇帝平躺在榻上,平静的看着给他凝神诊治的冯素贞,轻轻的说道,“冯素贞,朕不管你用何种方法,朕只要半年时间。”
      说完便不在言语,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屋顶,听着屋外寒风呼啸而过,炭盆内的炭火因燃烧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几颗火星在盆内欢呼雀跃,似乎只要一找到机会它们就会冲出炭盆。
      显然这次的刺杀行动是早有预谋,而今朝廷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们都在蠢蠢欲动,蓄势待发,但凡现在宫里有一点什么风吹草动,只怕又将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他现在不敢奢求太多的时间,但只要他还能继续在这把龙椅上坐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想着在自己大限到来之际能给太子一个清平天下,能还百姓一方安宁,而不管天下还是自己的身子,他所能指望的,唯一能指望的也只能是他面前这个正在给他凝神诊治的人。
      良久,冯素贞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御医没有说错,陛下只是忧思过重,导致气血两虚,待微臣给您开一记方子,稍加调理自然无碍。”
      “冯素贞,朕只要你一句实话?”皇帝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冯素贞忙扶住他,并在他背后放了一个靠枕,他眼睛紧紧的盯着冯素贞,脸上显然已经带着怒意。
      冯素贞沉静的眸子闪了闪,直视着皇帝正色道,“陛下,莫非您信不过微臣?”
      在烛火的掩映下,冯素贞忽明忽暗的脸上带着一丝傲然,看着冯素贞清淡中略带冷峭的目光,皇帝不由得凝了神,突然他哈哈大笑出声,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砰然落下来,瞬间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只要有冯素贞在,又有什么事情是处理不了的呢?这也不正是她此次回京的目的吗?
      “冯素贞,朕还有一事要你答应?”
      “陛下请说!”
      皇帝用手指了指书案的地方,“扶朕起来。”
      冯素贞不知皇帝意欲何为,急忙走到他的侧边,扶着他走到案桌前坐下。
      “咳咳……”从门口突然吹来的一阵风让皇帝禁不住咳嗽起来,咳了一会,便停下来,他挤出一丝苦笑,如今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身子骨却已经如耄耋之年,禁不起一点折腾。
      “来人!”
      话音刚落,小三子很快便从门外面跑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太子叫来御书房见朕。”
      小三子得到旨意,急匆匆的跑出御书房,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他再次出现在御书房,后面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孩子身着水蓝色锦袍,白玉冠上嵌着一颗明珠,樱红的络子,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当俊气,眉宇间透着一股尊贵和傲气,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稍显成熟得多。
      那孩子走到皇帝跟前,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儿臣东方凌浩拜见父皇!”
      皇帝向着那孩子微微一笑,朝他招了招手,“浩儿,到父皇这儿来……”
      听到皇帝的话语,东方凌浩起身走到皇帝的身边,皇帝拉过他的手,慈爱的看着他,“父皇重新给你找了个先生教你学文习武你可愿意?”
      说着用手指了指冯素贞。
      东方凌浩听后看了看皇帝,他的功课平日都是张绍民在教导,只是张绍民平时不苟言笑,对他的教育也比较严苛,他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要重新给他换先生,但他明白父皇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再则他看到冯素贞容颜清朗,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让人很舒服,便轻轻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冯素贞则不以为然,她皱了皱眉,上前道,“陛下是打算让微臣教导太子的功课?”
      “不错。”皇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冯素贞,他起身拉着太子走到冯素贞旁边,对着他温言说道,“浩儿,冯先生学识渊博,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师傅,以后你要多跟着先生好好学习治国之道,知道了吗?”
      “儿臣明白。”东方凌浩看着皇帝点点头。
      冯素贞明白,如今她要想随时进宫,就得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什么身份最合适?就目前而言太子太傅这个身份是最为合适不过的,只是——
      看到皇帝那略带深意的笑,她如同有种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
      皇帝随后又低声交代了太子几句,打发他离去之后,复又将目光移到冯素贞身上,“冯素贞,朕将太子托付给你,朕要你答应朕,待朕百年之后,朕要你辅佐太子,直至太子亲政。”
      该是预料中的结果。
      冯素贞低垂着眼睑,轻叹了一口气,“陛下,这算是您给臣下的圣旨吗?”
      皇帝阖了阖眼皮,似乎是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词,许久,才缓缓的道,“驸马,那你是如何认为的呢?”
      ——驸马!
      是呀,她是驸马!
      冯素贞眉睫轻颤,她是天香的驸马,她们是比武招亲命定的姻缘,为了天香,莫说只是失去自由,就算是地狱她也愿意闯一闯。
      冯素贞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随后她抬眸深深的看了皇帝一眼,斩钉截铁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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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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