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人家》不见如故

5、豌豆黄

　　几日过后，地里的事拾掇完了，何石头收拾了几件衣服跟同村几个劳力约好一同去了镇上。自他走后，楼氏每日早早起床做事，晚上也早早的关门落锁，只带着一对儿女安稳过日子，并不怎么出门。
　　这日，楼氏打算泡些粪水给院子里的几块地浇水。因云姝闻不惯这臭味，她一早便让大郎带着女儿出门去玩，只叮嘱了不许靠河也不许上山。
　　何家自何石头他爹那一辈才从很远的地方搬过来下河村，村里并没有什么亲戚。何石头家与哥嫂有隙，又因为住得远而与村里人走得也不太近。还是自打楼氏嫁过来后一年，她的闺中好友李氏也嫁过来下河村曹大旺家，两家才走得亲密起来。曹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曹李氏嫁给大儿子，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在曹家地位稳固，虽说婆婆曹陈氏难缠些，公公曹老头却是当家做主的人，也非常公允。曹家二儿子曹忠旺和三儿子曹三旺还都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忠旺定亲了，三旺尚未说亲，大女儿二女儿早已出嫁。
　　李氏生的两个儿子，老大曹天比何家大郎还大三岁，老二曹地与大郎都是九岁了，平日里关系也是极好的。
　　书棋便带着云姝去找曹家两个小郎玩。他们去通往曹家的路上，云姝见着小路边的田坎上远远站着一个少年郎，穿着青色长衫，身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小童。因这两人的装束与村中的人不同，云姝特意多瞧了一眼，只见那少年似在发火，他身后的小童苦哈哈的一张脸皱成一团甚是可笑，她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那少年仿佛察觉了一般，抬头看过来，只见小路上两个总角稚儿，长得甚为可爱，略小那个女娃儿粉嘟嘟的脸蛋，汪着泉水似的大眼，正笑看着他们。他憋了一早的火气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灭了，再抬眼看这村庄，似乎也不曾有初见时那么碍眼了。
　　“你笑什么？”他起了逗弄的心思，远远朝着那女娃喊道。
　　云姝吓了一跳，万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搭话，不由得扭过头去看大郎，也不知他认不认识这少年，她也不敢开口，怕万一说错了话惹来麻烦。
　　“客、客人你好，我、我家妹妹......并未笑你，不过是想到自家的事情笑一笑罢了，还请客人不要见怪。”少年穿着非比常人，看着也不像村里的人，大郎心中也有些紧张，害怕妹妹惹了他，心下虽然焦急，但也想办法给妹妹开脱。
　　少年两三步跨了过来，掸了掸前襟不存在的灰尘，抱着手斜睨着低正低着头的云姝道：“不是笑我？我方才明明见她正对着我们笑呢。”
　　“就是！知道咱们公子爷是谁吗就敢笑了！”那小厮也在后狐假虎威道。
　　云姝心中有些恼火，这人未免也太霸道，笑也不准人笑么！这样想着，她抬头道：“我方才见两只□□，趴在这里张嘴想呱呱，但是又没有呱呱出来，觉得好笑！”
　　林致远干瞪着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娃，他这是被骂了吧？这女娃看着可爱，没想到嘴还蛮厉害，说得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嘴。
　　“你说谁□□呢！”小厮见自家公子没说话，赶紧大声反驳道。
　　“我......我说那两只□□呀。”云姝无辜的眨眨眼。
　　“你！”小厮气急，撸着袖子想要揍人。
　　“回去！丢人现眼！”林致远看不下去了，一手敲在自家书童阿呆的头上，转身就走。他一定是看花了眼，这村庄还是那么粗鄙！
　　经过这一遭，云姝出门的兴致也败了，一路无言到了曹家。
　　曹大郎和曹二郎也算是看着云姝出生长大的，小女娃自小就安静不好动，所以云姝今日没怎么说话他们也不曾疑惑。倒是大郎，害怕自己妹妹路上吓着了，时不时要抬眼望一望她。
　　“山上秋梨应该熟透了，可惜你娘不准你上山去，不然我们摘些梨来吃多好。”曹二郎背着个小篓子一边走一边道。三人带着云姝是要去山脚边采猪草，半大的孩子也算家里的小劳力，并不是成天的在外疯玩。曹家养了两头猪，何家屋小家贫，并没有养大的牲口。
　　“山脚下也有梨，就是照不到太阳，不甜，没水。”曹大郎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嘴上。
　　“我娘不准我带妹妹上山去，又没有不准你们去。到时我跟妹妹在山脚帮你们弄猪草，你们上去给我妹妹摘梨去。”大郎牵着云姝走在一边，山上的野梨酸甜，汁水也足，以前他常偷偷上山给妹妹摘来吃。
　　“山上有很多梨吗？”说到梨，云姝有点馋了，来这里这么久，还不曾吃过什么水果。梨味甘微酸，性凉，可润燥清热化痰。以前入秋时她总爱咳嗽，妈妈会拿一个雪梨掏空放几粒枸杞，隔水蒸熟后，放上蜂蜜调和给她吃。梨肉已经炖得软糯，梨汁和着蜜香甜无比，她每次都吃不够 ，可惜妈妈不许她多吃。
　　“也不是很多，南边有几棵老梨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其余的树在深山里，大人不让走太远。”曹大郎解释道。
　　过不一会儿，大家便走到了山脚下，云姝见那山下果然长着几棵梨树，上头结着累累硕果。那果子的皮是褐色的，与她平日见的雪梨和香梨却是不同。
　　“这梨皮厚肉涩，不好吃，云妹妹你别望啦。一会儿二哥给你摘好吃的梨！”曹二郎见云姝盯着那几棵梨树上的果子，以为她馋梨吃了。
　　“谢谢二哥。”云姝笑眯了眼道。也不是她厚颜无耻装嫩，而是自己这个身体确实也只这么小，若是一味的成熟稳重，反倒惹人怀疑，不如就索性厚着脸皮当个小妹妹吧。
　　曹大郎和二郎两人背着个小背篓往山上跑去了。云姝和自家大哥就在山脚下帮他们采猪草，先采了一背篓压得严严实实的，剩下的堆成一堆等着他们下来好直接塞背篓里。
　　山下草丛茂密，不一会儿两个人就采够了。云姝看见一棵梨树下掉落了几棵已经变得褐黄的梨，她捡起来，擦了擦，咬了一口：“呸，真的好难吃。”
　　果子干涩得她眉头皱成一团，惹得大郎哈哈大笑：“都说了不好吃，非得试一试，妹妹真是个小馋猫。”
　　云姝吐了吐舌头，问道：“哥哥，山上有梨，爹爹为什么不摘了去卖，也比做力气活儿好呀。”
　　“唔，这梨应该没什么人买吧，也就咱们自己吃个新鲜。镇上有人家自家屋外种了梨树，不愁梨子吃。听说还有人专门种了许多梨，卖到县里去，那梨皮薄肉多可甜呢。”大郎怕草丛里会有虫蛇，找了块大石头，把妹妹拉过去坐着一边回答道。
　　云姝暗想，古人已经学会大面积种植果树售卖了吗？看来这里的人还是挺聪明的，她短期也想不出什么可以挣钱的办法，可就让父亲一直去干苦力她也不愿意，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村中有人开着豆腐坊、油坊。打铁需要去镇上的铁铺，村中人多贫穷，平日里是不怎么吃肉的。若是家里有重要的事需要摆上两桌，则会早早去镇上置办货物。
　　她正想得入神，曹家两兄弟背着小背篓快步从山上冲下来：“大郎大郎！云妹妹，吃梨子喽！”
　　云姝站起来，两人已冲到面前，花猫似的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手上还拿着两个拳头大的褐色野梨。曹二郎将手中的梨递给云姝，憨笑道：“妹妹，吃。”
　　“谢谢二哥。”云姝接过梨，将别在腰间的手巾递过去：“曹大哥，二哥，你们擦擦脸。”
　　野梨皮硬，咬开后果肉却也脆甜，虽略微带一点酸意，但有着梨独特的香甜，不似云姝以往吃的一些鸭梨，甜得腻人。
　　其他人见云姝吃得香甜，也各自拿了一个啃起来。这时，左边两人高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吓得四人停下动作，一致望去。只见那草丛里钻出两个人来，正是云姝他们一早遇上的公子哥和小厮。
　　“那小娃，把你的梨拿两个来解渴，爷有好东西与你换。”林致远赌气瞎走了半日，转悠到这山脚下已是渴得难受，听见有孩童在喊吃梨，便赶了过来。
　　曹家大郎二郎不曾见过这人，俱都警惕的望着他不出声。云姝有心想不理他，可看他浑身汗湿，早间还是整齐干净的一个人，这时已经狼狈不已，又觉得他挺可怜的。
　　“嗨！倒霉，怎的又是你两个！”此时林致远已经站定，看清了四个小娃中间，两个正是自己一早遇见，其中一个还讽刺自己是□□来着。他有心想要硬气，但好汉又抵不住嗓子冒烟，伸脚踹了踹阿呆。
　　“这个给你们，把你们那梨子拿几个来给我们公子爷解渴。”阿呆机灵的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递过去。
　　油纸上堆着几块已经压得有些变形的浅黄色糕点，三指大小，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云姝一眼看去，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曹大郎看着糕点问道。
　　“自然是好吃的，这叫豌豆黄，你们这种人定是没见过没吃过的。这东西金贵着呢，就这几块也要半钱银子呢，跟你换几个野梨亏不了你。”阿呆一脸不屑的回道。
　　“半钱银子？！”曹二郎瞪大了眼，实在看不出这小小的几块糕点金贵在何处。
　　“半钱银子很多么？”云姝拉着大郎的衣角小声问道。
　　大郎低声同她解释，一文钱可以买两个鸡蛋，而一百文则相当于一钱银子，十钱银子就是一两，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他一年的束脩就是一两二钱银子。
　　“到底换是不换？”林致远已经渴得不耐烦了。
　　“换！”曹大郎从背篓里挑出几个大的野梨递过去，为啥不换，反正野梨又不要钱。
　　接过阿呆递来的油纸包，曹大郎先捏了两块豌豆黄给云姝，三人才将剩下的三块分了。云姝咬了一小口，发现入口即化，味道香甜，清凉爽口，比她以往吃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豌豆黄简易的做法云姝会，只是过程比较麻烦，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给干豌豆脱皮就要耗费很久的时间。脱皮后的干豌豆淘洗干净，清水泡上三四个时辰，连同水一起下锅煮至酥软。然后加糖捣成豌豆泥，倒入锅中，小火炒干水分，注意豆泥不能太干，否则无法成型。炒好的豌豆泥放置在容器中，冷藏成型，取出来切成方形或者菱形即可。讲究一点的话，可以加上一些干果或者糖水煮的红豆，做出来也会非常漂亮。
　　她想着这地方的点心竟然卖得如此贵，不由得心动起来。点心她会做的不多，但是做菜的手艺却还尚可，是不是能够想个办法弄点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