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式神小传-鬼使》公仪红泪

7、卷七

　　淡淡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鬼使看向月白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果然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现的。刚才眼看着这个人类就要被彼岸花吞噬了，现在却突然从幻境中醒了过来，原本还以为是奇迹出现，让他在最后一刻战胜了彼岸花的幻境，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他一定是选择牺牲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才换来了从走出幻境的机会——比如对兄长的记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鬼使还是多问了一句。
　　“不记得了。”月白摇摇头，因为失去记忆变得有些迷茫迟钝，“也不是全部，起码我还记得我死了，是死在乱军中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之后要做什么，还有这些那些的……”彼岸花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全都不记得了么？”
　　月白仍旧只是摇头：“全都不记得了。”
　　“哈？这倒是方便，都省了孟婆的汤了。”彼岸花似乎觉得眼下的情况很有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月白，好像在确定他是不是撒谎。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些基本的传说月白还是知道的。人死后魂魄会进入地府，要先喝孟婆汤，再过奈何桥，接着重入轮回。但是自己偏偏在这种时候失忆了，也许正如那个女子所说的，可以省一碗孟婆汤吧。
　　这样想着，月白居然点了点头，态度颇为认真：“那我是不是要直接去轮回了？”
　　这小子，亏他之前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成为鬼使，现在还真是忘得彻底呢。彼岸花内心暗暗腹诽，正想再多逗他几句，却被鬼使截过了话头。
　　“你不用去轮回。”鬼使又恢复了往常不苟言笑的模样，“你是谁不重要，你来这是为了接受鬼使的试炼，现在试炼已经通过了，你可以接替我成为新的鬼使。走吧，跟我去见阎魔大人。”
　　“阎魔大人？鬼使？”月白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我通过了鬼使的试炼？”
　　“是的。”
　　“不会吧……我居然……我怎么可能通过冥界的什么鬼使试炼？”
　　“你说过你有非当鬼使不可的理由。”
　　“是什么？”
　　“……”鬼使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引渡亡魂，为那些执念未消的新魂实现愿望，向来有问必答，已经形成了习惯，可不知为何，这次却觉得让他继续不知道也挺好的。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冷漠地回答，“不知道。”
　　月白更疑惑了，为什么说自己想当鬼使呢？那自己非当鬼使不可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正在思考中，突然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挖出去了一般，痛得月白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捂着胸口，感觉喘不过气来。
　　彼岸花在一旁看着，越来越觉得有趣，不过既然鬼使大人决定不告诉他，那么自己也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人类——哦，不对，应该是新鬼使大人。”她悠悠开口，声音慵懒，兴致盎然，“你非当鬼使不可的理由，也许就在你遗忘的记忆里哦。”
　　老鬼使面色不善地撇了一眼彼岸花，那眼神分明是在嫌她多事。彼岸花只是笑笑，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老鬼使的警告：“哎，你们去阎罗殿交接吧，我就继续睡觉了。”
　　说完，彼岸花渐渐隐去了身形，竟然真的离开了。
　　月白还在想着她刚才说的话。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不用说，想要的答案肯定在那份记忆里。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忘记呢？明明没有喝孟婆汤，而且看样子，那些应该是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了，不用想了。”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老鬼使平淡地提醒，“现在你已经有了成为鬼使的资格，跟我去阎罗殿交接一下鬼使的工作吧。”
　　阎罗殿，就是冥界之主阎魔居住的地方。
　　传说阎魔大人有一双能看破三界轮回的眼睛，这双眼睛，可以直视人的灵魂，看见灵魂的颜色，所以，任何罪行在阎魔之眼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也正是因为看得清楚，阎魔大人才能给所有来地府的灵魂以最公正的审判。
　　“阎魔大人。”鬼使已经带着月白来到了阎罗殿，态度恭敬，“这是刚通过了鬼使试炼的魂魄，可以接替鬼使之职。”
　　“哦？”威严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月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片虚空，突然吓得退后了一步。
　　黑暗的虚空中，慢慢出现了一朵纯白色的云朵，两条纤长的细腿斜倚着云朵的边缘垂下来，交叠在一起，虽然风情万种，却让人不敢直视。因为它的主人气势太强，那种被冥气笼罩的威严，让一般的小鬼根本不敢靠近。
　　月白偷偷地瞟了一眼，看到云朵上坐着一个女人，梳着端庄的发髻，发髻上妆点着华贵的首饰，像是人间的贵妇人一样，气质卓然。但是，她的眼睛却是白色的，没有瞳仁的纯白一片，显得十分恐怖。额头两边长着类似龙角的犄角，虽然怪异，但更显威严。
　　云朵慢慢地向月白靠近，他想躲，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只一会儿，阎魔已经飘到了他的面前。
　　“啊，居然是这样。”看了看眼前的新魂，阎魔之眼已经了解了一切，“鬼使，你说这孩子通过了试炼，只怕不太对。”
　　“哪里不对？”鬼使不解。他明明从彼岸花的幻境中走出来了，就算中途确实出了点意外，但他最后毕竟还是成功了。这样应该算通过试炼了吧。
　　“这孩子，魂魄不全。”
　　“……”
　　鬼使的工作就是引渡亡魂，如果连鬼使自己都只是一只魂魄不全的鬼，好像确实说不过去。月白倒是没有听明白。他感觉自己挺正常的，只不过忘记了生前的事而已，魂魄不全听起来好像很严重，是在说自己吗？
　　“不过……”阎魔思量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当鬼使。他失去的是记忆之魂，除了想不起生前的事，倒是不会对他当鬼使造成什么阻碍。”
　　“这么说，我可以跟他交接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
　　“我当然愿意。”
　　“那个……”听他们说了半天，都是关于自己的，月白忍不住插话，“请问一下。阎魔……大人？您说我失去了记忆之魂，有办法找回来吗？”
　　“你很想找回来？”
　　“只是……有点在意。”
　　“吾提醒你。”阎魔没有瞳仁的白眼看不出焦距，但月白就是感觉她正看着自己，她慢慢说着，语气跟外表一样威严，“彼岸花的幻境是无法强制剥离魂魄的。也就是说，如果失去了记忆之魂，一定是你自己选择了丢弃。就算这样，你还要找回来么？”
　　月白愣了一下。他的记忆竟然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为什么？现在更好奇那是一段怎样的记忆了……
　　“我想找回来……”最终他犹豫着做出了决定，“有办法么？”
　　“……”
　　阎魔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白总觉得阎魔大人的眼睛好像比刚刚更白了一些，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时发现阎魔大人的眼睛并没有异样。难道刚才果然是自己眼花？
　　“有办法。”阎魔平淡地回答，“只能靠你自己。”
　　“嗯！”
　　月白满怀期待地盯着阎魔，等着她告诉自己方法，可等着等着，阎魔的身影却在渐渐虚化，连声音也渐行渐远：“魂魄不全的鬼使，吾不规定任期，是留是去，自己决定。”
　　“诶？”眼看着阎魔大人完全消失，月白傻眼了，“怎么回事？不是还要告诉我办法的么？”
　　“阎魔大人已经告诉你了。”
　　“啊？”
　　“靠自己。”
　　老鬼使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将手里的招魂幡递给了他。
　　简单介绍鬼使工作的日常、招魂幡的用法，以及教给新鬼使必备的一些引渡技能，鬼使交接就算完成。
　　老鬼使投胎去了，临行没有半点犹豫不舍。他说他对人间还有眷念，那里有他一直追寻的东西，只不过，他是在当了几百年鬼使之后才慢慢发现的。
　　现在好了，虽然蹉跎了几百年，有了继任者，他终于可以放下鬼使的担子，安心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失去记忆，好像令月白对人间界所谓的感情也变得麻木，老鬼使的那些话都听不太懂。但是他看起来挺开心的，如果是这样，自己也会为他高兴。
　　至于自己的记忆……走一步看一步吧。阎魔大人也说了，自己魂魄不全，不规定任职期限，只要有新的接替人来到冥界，他就能离开。这样的话，他就能重获自由，踏上寻找记忆的旅途。
　　鬼使可以驱使冥界的低阶小鬼为自己办事，但是这些小鬼灵智极低，几乎没有认人的能力，只是本能地听从招魂幡的驱使罢了。所以，就算鬼使已经换了人，这些小鬼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工作着，见到新鬼使也如见到老鬼使一般，这倒省去了接任者许多功夫。
　　从刚开始的无所适从，一段时间之后，月白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份工作，也渐渐习惯了引渡亡者的灵魂。可是，无论他走到哪里，见过多少灵魂，那些失去的记忆，还是一点儿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几次前往京都引渡，他都有种淡淡的留恋感。奇怪的是，他明明对京都的街道感到陌生。似乎生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这种突兀的留恋感，他实在无法解释。
　　难道失去的记忆飘到了京都？新的鬼使大人开始越来越在意京都，恰好这段时间京都附近死的人最多，他便长期徘徊于此。见了很多执着于一方土地的地缚灵、心怀怨恨和嫉妒的怨灵、还有对世界仍有留恋而四处徘徊的孤魂野鬼，鬼使大人尽忠职守，一一引渡，但是无论是谁，都无法勾起他的任何记忆，也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
　　新的继任者，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
　　没有死人的夜晚，四方安宁，唯有闲下来的鬼使大人内心久久定不下来，一直在计划着一场不知何时才能开始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