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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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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生的学习在军事上分为军事学科与军事术科,以步兵操典为基础,主要有基本教练、散兵教练、班排连教练、射击教育、野外演习等;非军事科目则为政治党务与普通科学,政治教育讲授三民主义、中国国民党史、政治经济大要、帝国主义大要,普通科学有几何、代数、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
张连峰读书时间短,没上一个完整的中学,基础比人家差,几天课上下来,尽管认真听讲记笔记,也还是跟不上。相比之下,徐志云就轻松得多,老师稍稍一讲,他便即刻弄懂,就是老师不讲,他自己看看也能自学明白。
看张连峰随时抱着书苦读,徐志云便让他不用急,说自己来教他。于是每晚自修时,徐志云都坐张连峰旁边,给他补习。他白天上课哪些不懂,晚上都给他讲清楚。
就这样,入伍生们在严格的军事训练之外,还要紧张地学习各门文化课,时间安排细到分钟;另外,学校食宿条件简陋,纪律多,命令严,加上教官有不少出身日本士官学校,训练时作风不免强硬粗暴,不出一个月,就有人受不了苦而退学或是偷偷溜走。
就入伍生逃跑这个问题,校长又在大会上严肃发表了几篇讲话,再三强调“要有革命军人的精神决心”,要耐得住寂寞,扛得住磨练,对于个别人趁夜溜跑的行为,同学们“切不可效法这类卑鄙行径”。
道理是这么讲,但军校里严格的训练和简陋的条件摆在那里,意志稍弱些的学生还真是吃不消。坚持下来的绝大多数,也会在偶尔的时候,羡慕一下外面的人。
张连峰看看徐志云。入校将近一个月,徐志云每天穿着军装,住着营地,睡着通铺,吃着大锅饭,已经不是轮船上光鲜漂亮的模样了。
“逸飞,这些天觉得怎么样?”
徐志云说:“还算好。”每天训练辛苦异常,但他已经能习惯清早利索起床,早典也渐渐能跑下来了。尽管食宿不如意,可好歹没生病。
说到食宿,宿还好,训累了别说通铺,地上也能睡着;这个食,却不太容易。
——黄埔学生们来自全国各地,口味各异。徐志云习惯吃辣,可广东这边口味清淡,有时一桌子难有一个辣的菜,菜里又多鱼蚌类,清汤白煮更显得腥味重。只吃几次也可忍受,可桌上的菜天天差不多。
任是他把《餐前训导》再念多少遍,饭菜也是不合胃口。
辣椒酱也有,需排队自取,可吃辣的人不少,尤其是众多来自湖南、湖北、四川、贵州的同学,常常两三下就给刮得一干二净。
徐志云排过一次,没轮上,还占用了吃饭时间,回来没扒几口,又该放筷子了。
下一次张连峰便帮他排。进餐令一下,就冲向最近的自取点,排到了前十,顺利带了满满一勺辣椒回来。张连峰不仅跑得快,吃饭吃得也快,最后一个上桌动筷,却往往第一第二个吃完。这之后,张连峰就每天替他排队抢辣椒。
吃饭的事,这就算解决了。
张连峰又问:“那你……后不后悔没读南洋大学?”
徐志云说:“这是鱼和熊掌的事。既然我打定主意从军,当然不会后悔……再说,我要当了逃兵,我爸爸会失望,我二叔也会笑话我的。”
说完他也笑着问:“你呢?后不后悔没成婚?”
“唉,这个……”张连峰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当然不会了!”
“为什么?我看,好多同学都娶妻了,结了婚才来考的学校。昨天他们还说,不结婚家里不让来,怕他们从军以后有个三长两短,不能传宗接代。”徐志云好笑地说着,问张连峰,“你真的不后悔?你不怕?”
张连峰一笑,立正敬礼,一本正经地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哈哈……”徐志云笑起来,“好!”
他接着说:“对了,明天是周日,你打算做什么?”
学校每周放假一天,周日就是休息日。在周日,一部分学生可去往广州市区,另一部分学生留守岛上,但可以自由活动。
张连峰回答:“我们营明天要留岛,就在岛上逛逛,然后看看书吧。”
“那就到校本部看书吧,那里的图书室有不少书,晚上在大花礼堂还有演讲,正好去听听!”
校本部是一座岭南风格的祠堂式楼房,楼分两层,廊道相通,骑马能从楼下穿堂而过,因此又称“走马楼”。
徐志云与张连峰来到图书室。虽然是军校,可藏书也不算少,一排排书架摆得非常整齐,架前还有标签。
徐志云随手拿起杂志看,张连峰则来到小说和诗歌的区域,略看了看,又站到标着“新派诗歌、外国诗歌”的书架前,取书翻阅。
屋里非常安静,大家读书都很入迷,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离开图书室后,张连峰问徐志云看的什么。
徐志云说:“我看的杂志叫《向导》,看了几期,编得真不错。有一期还专门就上海的五卅事件刊了好几篇文章,图文并茂,慷慨悲愤,把反帝国主义的革命道理说得明白深刻。有一些文章还富于文采。”
张连峰忙说道:“那我下回也看看。”
“我看你刚才站在一排诗集前面,”徐志云笑着说,“原来你爱好诗歌啊。”
张连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不懂的,我是写文章写不好,所以多看看……看到新派诗和外国诗,就想知道什么样的诗叫做新派,外国的诗又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看了,觉得什么样子?”
张连峰笑了:“就是白话,比五言七言的诗要好懂得多。”
“你喜欢么?”
“挺喜欢!我还背了一首短的,这首诗写得有意思。”
徐志云好奇:“是什么?”
“我一生最宝贵:恋爱与自由。为了恋爱的缘故,生命可以舍去,但为了自由的缘故,我将欢欢喜喜的把恋爱舍去。”
“这首我知道,是匈牙利诗人裴都菲的诗,译者沈雁冰!”徐志云兴奋道,“两年前我的英文老师在班上给大家介绍过,还说这是一首革命的诗。”
“革命的诗?”
“是啊,为了追求自由,勇于割舍一切!”
“我不太明白……”张连峰面露困惑,“为了自由不怕死,我懂,可这跟恋爱有什么关系?我听说过拿死来威胁人,可没听过拿恋爱来威胁人的。”
“我打个比方啊!”徐志云说,“假设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是你要干革命,如果你干革命就得和这位姑娘分开,你怎么选?”
张连峰思索了一下。“……就是分开了,我不也还是喜欢她的吗?这也没有舍弃恋爱嘛。”
徐志云语塞。“说得有道理!……嗯,这个例子举得不好,那这样,”他又举了一个例子,“你立志革命,可你喜欢上一个姑娘,这姑娘是反/革命分子,她的主张与你背道而驰,这时候你怎么办?”
张连峰顿时面露难色。
徐志云得意地说:“这回你知道什么叫舍弃恋爱了吧?”
张连峰皱着眉,像是更加困惑:“可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反/革命姑娘?”
徐志云一笑:“谁知道你!”
张连峰又说道:“……还有,如果要舍弃,那不该是伤心难过的吗,怎么会是欢欢喜喜?”
徐志云说:“意思大概是,舍弃的时候要大义凛然、不假思索,因为自由是理所应当高于恋爱的。”
张连峰看看他:“那,你也会这样对那位姑娘吗?”
徐志云立刻道:“胡说,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反/革命姑娘,你才会!”
张连峰顿时笑了,说他耍赖。
两人笑笑闹闹一路走,在校本部一起吃了晚饭,到了七点钟,就到大花礼堂听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