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与番外篇》灵通儿

6、第006章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带着几个小和尚每天念经。
　　庙很小，但是山很高，基本上没有人会专门来这座深山中的小庙参拜。
　　老和尚和小和尚们自己挑水、种地，有收成的时候就用种好的菜换些米面，也算是自给自足，岁月静好。
　　庙里只有一尊佛像，慈眉善目，每天都用饱含慈悲的眼注视着静匿的山林和日落的霞光。
　　佛像前供奉了一盏灯，小和尚们每天都会给灯擦灰、添油，火光常亮不灭。
　　有一天，庙里闯入了一窝土匪。
　　滚烫鲜红的血洒在了佛像前的油灯上，可灯火却不仅没有被熄灭，反而烧得更加旺了。
　　依靠着供桌的匪徒擦拭着自己刀上的血迹，不曾注意到身后的异象，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好像被一双冰冷冷的手抓住了，一声惊呼还没出口，脑袋就被拧到了后面儿。
　　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了身后的佛像落下了泪。
　　然后，灯熄了。
　　小庙外雷声隆隆，小庙内惨叫连连。
　　雨水顺着渗水的屋顶落进了屋中，落在了尚有余温的尸体上，落在了长满青苔的地面上，落在了佛像的眼窝，缓缓淌下，犹如落泪。
　　微弱的灯光再度亮起，这一小团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雨水也浇不熄——直至，从火光之中走出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准确，它没有五官，整个身体都是漆黑一片，好像是等待着被工匠细画、着色的泥人儿。
　　泥人儿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和尚与老和尚，动作迟疑了一瞬，然后，他就化作了小和尚的模样。
　　后来，山上的小庙里还是会有诵经声传来，只是，不知何时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小和尚。
　　山下的人再也没见过老和尚和其他的小和尚们，人们也渐渐老去，岁月轮转，朝代更替，只有青山依旧。
　　最终，再也没人记得这山上还有座庙，庙里曾有个老和尚带着几个小和尚，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
　　在安静的岁月里，泥人儿变的小和尚时常会想，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的问题从没得到过解答。
　　直到有一年，有一队妖在蝉鸣的夏天来到了山里的这座庙，小和尚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想要向陌生妖们寻求一个答案。
　　“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下山去看看吧。”妖怪小队中的九尾狐再次伸出了招揽同伴的那只手，“山下的世界那么大，没准儿就有人能解答你的疑惑。”
　　于是，在深山古寺佛像前静坐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和尚一脚踏入了尘世间。

　　人间真的很大，但是小和尚并没有遇见能解答他疑惑的人。
　　很多年过去，小和尚跟着妖魔鬼怪们走遍了名山大川，也去过没有名姓的犄角旮旯，还遇到过跟他相似的一些存在。
　　小和尚知道了自己是魔，是天生的魔，就跟队伍里那个龙女一样，从出生起就入魔了。
　　在佛前燃烧多年的长明灯，在被溅上鲜血的那一刻，在抉择人生的一念之间，选择了唤醒自己的鲜血，选择了屠刀，选了坠入魔道，自此再不能回头。
　　但是这并不是小和尚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依旧困扰着他。
　　再后来，他跟着队伍来到了平岚城，遇到了一些还不错的凡人，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那次，平岚城的龙脉受到了攻击，九尾狐带着一部分伙伴去追击逃往华夏东极的袭击者，小和尚留在了平岚城，和其他伙伴一起守着龙脉。
　　这时候，他们认识的那些凡人已经离开了，那些人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平岚城将会有此一劫，还许诺会在战火结束后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华夏给他们看。
　　但是，如果平岚城失守，如果龙脉真的被那些邪祟摧毁，那就不会再有什么新华夏、新时代了。那样的话，不论是程诺新时代的人，还是程诺守护龙脉的人，也都算是食言了。
　　留在这里的修者与妖魔鬼怪们全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所以也全都做好了死战到底的打算。
　　这时的人间灵气早已枯竭，很多妖魔鬼怪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自愿用己身填补龙脉缺口。
　　看着同伴们消失在了龙脉中，小和尚不再思考自己到底是谁，他开始思考，在决定赴死的那一刻大家都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是蛮多愁善感的性格来着。
　　后来，前有来袭的魑魅魍魉，后有缺口没有补全的龙脉，平岚城迎来了一场恶战。
　　还差一点儿了。
　　只差一点儿就能保住这条龙脉了。
　　这样想着，小和尚也跳进了龙脉中。
　　在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那两个问题。
　　赴死的时候会想什么？
　　自己到底是什么？
　　这些问题，在这个自己即将消失的时候，他全都明白了。
　　生与死，善与恶，佛与魔。
　　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但一切又不在一念之间。
　　他这一辈子所看所闻、所思所想、所惑所感，也全都是一念而已。

　　那一年，平岚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也是在那一年，荒废了多年的深山寺庙古佛前，燃起了一盏长明的灯火。
　　这盏灯燃烧了很久，直到新的时代到来的那天，才像是了无牵挂了一般熄灭。

　　后来，深山的寺庙又住进了几个和尚，写着觉空寺的石碑再次被擦拭干净。
　　时光荏苒，觉空寺渐渐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寺庙，出了很多厉害的大师。
　　随这名气而来的，还有很多很多的小问题。那次，觉空寺的一个小和尚正在山脚下的小镇里闲逛着，迎面匆匆走来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擦肩而过之时，女人将怀里的小婴儿塞进了和尚手中，消失在了转角再也不见踪影。
　　抱着一个不哭不闹的小朋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觉空寺的小和尚体验到了出家以来第一次的迷茫。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干什么？
　　看着还在朝他咯咯直乐的小朋友，和尚开始了每日的人生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