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长歌负轻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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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们便起行前往轻策庄入口的竹林。
昨天夜里悄悄从窗口溜进来的红狐安稳地卧在东云怀中，垂下的大尾巴晃来晃去，令原本条理清晰地说着话的男孩不由得结巴起来。
“总……总之，请你们……我想委托你们——顺路带我去无妄坡好不好！”
两眼时不时瞟一下那只在人类手中异常乖巧的狐狸，一句话磕磕巴巴地说完，没等他松口气，就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不行。”穿着黑色狩衣的少年直接回绝，拉着另一个还想说点什么的人就走。
东云一手被红狐占着，另一只手被冷玉般的手掌握住，只好无奈地俯身说道，“抱歉，小九，清理魔物的路上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带你。”
起了一个大早就为了与昨天见过面的两个大哥哥搭话的小九闻言丧气，但又马上振作起来。
“我可以带你们去结界附近有那些怪物徘徊的地方，去年云凰奶奶和寒策爷爷做法事的时候，我偷偷看到了。”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两位旅行者的脸色，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哥哥，生怕他们拒绝，又连忙补上一句：“我先带你们斩妖除魔，保证躲得远远的不添乱。等你们做完云凰奶奶的委托再带我过去就可以，就在轻策山的北边，真的非常近的。”
那个不好说话的大哥哥丝毫不领情，“既然这么近，为什么不自己过去？”
另一个好说话的漂亮哥哥轻轻笑了下，对他摇摇头，大意是现在两人中是那人作主，所以努力说服对方吧。
这么凶，到底怎么才能被说服啊！
男孩扁了扁嘴，终于不甘不愿地说了实话，“……因为无妄坡是最接近生死边界的地方，听说经常有游荡的鬼魂幽灵出没，擅自闯入的人不仅会迷失在山里的浓雾中，更可能会被魂灵引诱。”
“但我知道曾经有人进入无妄坡，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还奇迹般地得到了神之眼——”
双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渴望，小九直直望向两人。
“你们这么厉害，一定也拥有神之眼吧！拥有它便能使用元素力，我就……我就能报仇了。”
“没有哦。”
“啊？”
“你说的‘神之眼’，我和他，”漂亮哥哥笑意盈盈地说，“我们两个都没有。”
“不过，放着你不管的话，你也会一个人偷偷闯入危险的地方吧。”
善良又温柔的白衣哥哥说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们有魔物出没的地点，然后在村里乖乖等着。我们若是提前返回，可以带你一同过去，但最迟日落之前就要回来，做得到吗？”
如果日落前你们没有回来，那我岂不是亏了——
没敢讨价还价，不如说是压根不敢相信这件事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小九心中一喜，在黑衣服哥哥不善的目光中连忙点头。
“那说好了！”
他将轻策庄附近疑似设有结界的地点挨个说出，特别提到了高大的巨树与一些奇怪的石墩。
小九：“听村里的爷爷奶奶说，这是岩王帝君封印妖兽的地方。”
两人来到小九所说的名为“螭眼”的地点。
人偶本就不想与无关人等有太多往来，却没想到来到轻策庄后的突发事件是一件接着一件，他目光凉飕飕地瞪了那只最初提议多待几天的红狐一眼。
狐狸心虚，“小生确实带你们找到了出生于锻刀世家的名匠呀。”
“你说的当世名匠‘寒武’，早就死了快六十年了。”人偶的唇角掀起冷笑，“——就连他的儿子前阵子也死了。”
“哎呀。”狐狸小声说，“这不是和小云约定的时候还活着嘛……”
“再说了，云家可是百年传承的锻兵世家，云掌柜单独委派给你们的任务，奖金一定很丰厚呀！”
“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她的孙女。”东云纠正它，“不光如此，菲伦说她如今还是管理这个国家的‘七星’之一。”
狐狸理所当然道，“反正她现在又不在这里，轻策庄里替云家做主的人就是她的爸爸和奶奶嘛。小生在蒙德呆了那么久，有些细节记不清也情有可原啦～”
“废话少说。”人偶冷冰冰道，他和红狐气场不合由来已久，简直像只脾气难以琢磨的猫遇见了狐狸这种狡黠的犬科，多数时候都懒得给什么好脸。能容忍它跟着他们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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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断有魔物为祸人间，实际上徘徊在轻策庄周围的都是些称不上强敌的丘丘人，甚至连风龙废墟一带常见的机械守卫都比不上，毫不费劲就解决了。
在返回轻策庄的路上，东云有些疑惑为什么云凰会交给他们一个算不上困难的任务，哪怕将清理魔兽的范围扩大到碧水原，也不过是多花几天的时间而已。正思量着，不知道在树下等了多久的男孩朝他们跑来。
“大哥哥回来啦！”小九的背上像模像样地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我都准备好了，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
踏上北边的山坡，自从他们进入林中，天色似乎就霎时昏暗起来。
与小九同他们所说的异闻传说不同，在东云眼中，这片树林不过是林立着众多枯树，脚下崎岖的山路也已经许久没有行人走过，呈现出一片荒芜杂草丛生的景象。
男孩不知何时安静下来，静静地走在前头，他不停地环顾四周，像在寻找什么。
林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爸爸！”
小九忽然一声大喊，朝着不远处的河水不管不顾地奔去。
跟在他身后的东云睁大眼睛，没有在河面上看到任何身影，怎么回事？来不及转头和人偶确认，他往前疾跑几步，终于在河畔抱住险些跳进水中的男孩。
“是你吗，爸爸……”
小九两眼直直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湖水，似是魔怔一般，对外界的呼唤不闻不问。
“你没死对不对？你只是在某个地方养伤，马上……马上就会回来了对不对？”
人偶见此皱了皱眉，扬起手来。
“别。”东云腾不出手来，连忙出声拦住他，“我拉住他了，没事的。”
人偶不置可否地收回手，眯起眼睛打量周围，“河边的雾气变浓了，不太对劲。”
小九几乎听不进去任何话，在东云怀里拼了命扭动挣扎着，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着他，引诱他进入冬天冰冷的湖水中。
“小九！”白衣的少年喊他的名字，“水里什么都没有——”
男孩挣脱出双臂，朝着水面伸出，东云左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不放心想制住那双乱动的手。
蓦地响起一阵水花声。
冰冷的湖水猝不及防被扬到脸上，少年下意识地闭紧眼睛，手中却不敢松开力气。世界安静了一瞬，接着他的耳边忽然多了许多隐隐约约本不存在的声音，似在哭诉、似在叹息、似在窃窃私语……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复现。
婴儿在夜晚响起的啼哭，彼此恋慕的情侣躲在树后的低低爱语，父母送走子女后的殷殷思念，老者面对死之将至的嗟叹。无数的人生裹挟着一幕幕悲喜剧在黑暗中不断重演，地脉喷涌而出的元素化为灵体在湖面上行走，来来往往，对他说话。
“老师？”东云失去了感觉，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只记得绝对不能松开手。仿佛被拖进声音和旧梦构成的幻影，一时间无法辨别虚实，分不清身边站着的究竟是此方居民还是谁。
“……云……东云！”
在山鬼暗啼的无尽低语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人抬起他的头，在焦急地唤着什么，是谁呢？是在呼唤我吗？
心脏从未有过地阵阵紧缩着，压迫感甚至带来了一丝能让他都感受到的疼痛，数不清的人声在耳边絮绕着，直到东云听见了轻轻的沙沙声，像小动物走过雪地，又像是那个人的银铃响起。
黛色短发的少年双手捧住他的脸，眉头紧蹙，冰冷的声音带着厉色。但东云在瞬息万变之中共鸣此地的地脉所铭记的万种感情，于是察觉了人偶藏得很好的不安。
“老师。”他回应道。
人偶的双手远比冬日山涧里的河水更冷，东云感受冰冷的水滴划过脸庞，恍惚间像是对方的手指从脸颊掠过。他体会着胸腔里过于剧烈的心跳，在盘旋此地的魂灵的无数爱恨间，明白了那个晚上所渴望的“永远”的含义。
宛如一阵清风驱散迷雾。
脸上湿漉漉的少年眨眨眼，十分肯定地说道，“我喜欢你。”
“……”
人偶沉默片刻，似在确认他是否仍陷在幻觉中，而后简短地回答，“我知道。”
东云喜欢自己这件事，他在摘星崖的那晚就已经确认了。
哪怕对方此刻也许并不清醒——不如说正因如此，他才敢这么说道，“……我相信你。”
……
平地而起的狂风吹散了迷雾，在少年怀中乱动的男孩终于安静下来。
松开对方，东云从半跪的姿势起身，将被打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小九，醒过来了吗？”他关心地低头询问，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顶。
手下的身躯狠狠一颤，接着开始微微颤抖，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他被怪物杀死了……爸爸他……”
轻策庄的孩子跪在河边，再也压抑不住哭声，哭得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长歌负轻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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