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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 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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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之四
春园花就黄，阳池水方渌。
酌酒初满杯，调弦始终曲。
中宫披着大朝服行走在刚扫净了的永巷长街上，系带垂绦，珠玉在行进动静中发出琳琅脆响，却愈发衬托得凌晨的内廷沉寂凄清。
她身后没有什么随从，只有一个女史静悄悄地跟在她后头，像是一抹寂静的影子。远远在洒扫的宫婢们看到了中宫的身影，都赶忙俯首避让，有些来不及避开的，也恭敬地在御道边俯身行礼。
明诚的步履轻快，御道尽头，是大周的政治中枢。
匾额之上，是周帝铁笔银钩的好书法，“延英”二字分分明明。
门口站立的小黄门已经瞧见了明诚的身影，赶忙上前，服侍着明诚脱去外袍，明诚也未多言语，径直朝着宫室旁边的中书省走了过去。
中书省只有一个人在里头，看到明诚进来，那人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拱手权当行礼。
“臣见过天后。”
那是个看不大出年纪的男子，身量不高，神色却秀挺冷峭，身着朱红官袍，乍一看，绝无人可以看出这是曾经以一计助二圣平东瀛，如今身居太子少傅的兵部尚书，英国公，王天风。
明诚没有要寒暄的意思，只是静静瞧着不远处天空还有着的几点繁星，开口道。
“北梁如何说？”
王天风在案几上翻了一翻，将几本奏折递了过去。
“无甚稀奇，梁王萧选或许曾经是个枭雄，但毕竟年老，已经懦弱不堪，只是上书来问，是否淑妃侍奉不好，要不要再送和亲来使。”
明诚边看着奏折，眉目也露出一抹讥诮，“北梁如今，也就王世子萧景禹还是个人物，他有奏折上吗？”
“这里。”王天风点着下方一封奏疏道，“要求给其弟一个公道，并恳求处死罪首。”
他说着，突然看向天后，道。
“陛下莫要说，你也信所谓赵婕妤动手之言。”
明诚扬眉一笑。
“我不信，圣人也不信，可外臣信了，那就是真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消去了身上的一丝硝烟烽火，显得有了几分秀气。
“下药的手法是赵婕妤行医的手法，吃下的红豆蜜羹只有安康宫要了红豆，是赵婕妤送去给淑妃的，就我说不信，你信吗？”
王天风喝了一口茶，突然道。
“梁世子还有密折，上给圣人的，明里暗里怀疑给淑妃下药的对象，天后不好奇是谁吗？”
明诚道。
“不用问了英国公，我猜，他必然怀疑的是我。”
明诚莞尔道。
“其实我也觉得当怀疑我的。后宫之中，子嗣寥寥，太子在我名下，湖阳更是甫一出生就被圣人抱给了我抚养。除此之外，圣人御极二十余载，别无子嗣，要我看，也当觉得我这个中宫于圣人子嗣限制甚严……而且，证据什么的，都太巧了。可巧赵婕妤送了饮食给淑妃，可巧赵婕妤精通医理，更是可巧……淑妃吃下了那碗红豆蜜羹。”
王天风待明诚说完，才道。
“可是，天后，唯一不可巧的，就是，淑妃那一胎，居然保住了。”
明诚冲他一笑。
“是，因为，我要他，生下这个孩子。”
王天风一怔，明诚却没有再说，只是道。
“是了，太子近来如何？”
她语气淡淡，别无分毫特别的亲昵之情，王天风却看惯了她的这份态度，坦然道。
“尚可。只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若不说，太子实看不出有半分你同圣人的影子。”
明诚神色静静，道。
“约莫是被他姑母娇惯缘故罢。”
她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转身出了大门，大殿之前，周帝负手站在前头，俨然是在等待的模样。
王天风看着明诚那张平静的面容染上了微不可查的喜悦之情，然后他看到明诚上前，笑道。
“大兄可是来等我的？”
明楼冲着妻子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影，伸手为她披上外袍，开口是带着嗔怪的语气。
“霜雾重，怎么也不多穿一些。”
明诚一笑，回道。
“我体质好，大兄放心罢。倒是大兄，还不到早朝的时候，怎么就过来了，也不多歇会儿？”
明楼点点明诚额头，笑道。
“心中烦闷，索性出来走走，顺道过来接你。”
他为明诚笼好衣领，女性乾君的肌肤莹白，却透露着仿佛霜雪一般的冷意，眉目乌黑，与鲜红唇色反衬鲜明，唇角勾起的是笑。
“陪我走走罢，大兄。”
他们并肩走在曾经一同行走过无数次的御道之上，衣摆相缠，宛若执手缠绵。这条路漫长却又短暂，明诚看着身侧的人，突然就想起来她被立为皇后的那天，这个人也是这样陪着她，一路走向明诚此身最为荣耀的时刻。
她突然就想笑了。
因为她心知，他们还会这样，一同走许久，许久。
半晌，穿过太液池，明诚道。
“赵卿……寻个理由，把她解禁了罢。”她握住了明楼的手，“然后，把湖阳再抱回我这儿吧，淑妃才受过大罪，怕是照管不好她。”
明楼点一点头，开口却仿佛不相干。
“白娘虚岁也有八岁了吧，我想着，该给她取个大名。”
他语调悠远，在静谧的内廷之中如同低语。
“太子那时跟着我走，才取名‘台’，白娘这辈从玉，就叫‘瑛’吧。”明楼望着明诚侧脸微微一笑，“若诚妹再有一子，定要用‘玺’这个字。”
明诚粲然一笑。
“要我有这个福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