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79、偶尔迷失

　　慈安殿内谢太师刚走不久，宁远冲熊公公招手，轻声道：“这事儿本宫觉得你办正好。”

　　熊公公一张老脸堆起褶子，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事，老奴这么荣幸。”

　　宁远道：“算算日子马上就是秋猎了，你帮本宫留意下哪家未出阁的女子可以许给南楚皇子。”

　　熊公公有些迟疑，宁远道：“凡是有爵位诰命的沾亲带故的皇室远亲旁支都算上，朝廷从二品及以上也列在其中，拟一份名单，本宫要做到心中有数。”

　　熊公公应诺，忽有想到一事，有些犹疑开口道：“老奴多嘴一句，周家还有未出阁的女儿，不知公主觉得如何？”

　　宁远蹙眉良久，瞥了熊公公一眼，嗔道：“你倒是只老狐狸怕是早就想到了，本宫就说这事交给你办再合适不过了。”

　　熊公公拱手道：“殿下真是抬举老奴了，老奴也是突然想到的。”

　　宁远拍拍他的手，笑得温润如水：“本宫以前觉得父皇身边刘公公有几分厉害，现在觉得本宫的熊公公也不差嘛，哎，本宫夸你一句有什么受不起的？你以为本宫像父皇一样，见不得有人比他聪明？”

　　宁远握住熊公公的手，随着他走下台阶缓缓踱步，叹了口气道：“陪本宫说几句吧。”

　　“殿下想说什么？”

　　宁远又停住了，是啊，说什么呢？熊公公刚入宫不久被分给沈皇后，之后便一直留在坤宁宫，这些年若说可以说话的人，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人应该就是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太监了吧，可是又没有什么话说，因为往往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一点就透。

　　就像这次周文卓又闹得乌烟瘴气，可宁远并没有在朝堂上对周家落井下石，因为她深知要将周家这棵大树太快太狠地连根拔起不能由她来做，她和景昭就站在天平的两端，而皇帝端居正中，她要做的是如何以不争而争天下，这平衡若要打破还需要别的人。

　　她有时候自嘲地想，愚蠢的敌人比没用的朋友带来的惊喜可要大很多，周文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触了长公主府的逆鳞，父皇怕是都不想替景昭留下这群蠢货，那她怎么做才好呢？

　　贵公子有再下作无聊的恶趣味那也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杀了几个人又怎样？官府一查都是从小卖给周家的奴籍身份那也不算他有罪，店小二也不过是酒楼老板的财产而已，赔钱也就了事，顶多不过传来传去脸上无光口碑恶劣而已，这可跟之前要闹着杀大学士不一样，依法而论也不能拿周文卓怎么样？

　　既然如此，如果周家大女儿周文微嫁给南楚皇子会是什么样呢？周家现在名声岌岌可危，小女儿嫁夏朝长皇子，大女儿嫁南楚长皇子，周重泰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面子了一点，应该会很顺水推舟吧？

　　倒是多亏熊公公点醒了她，宁远现在只是在想如何能做得更完美一点更一波三折一点。

　　熊公公看了宁远半晌，声音有些飘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殿下，是寂寞了吗？周姑娘最近都在芙蓉殿，殿下要去么？”
　　宁远有些怅然地点点头。

　　曾经她有什么话都会和周柏慕说，周柏慕又新学了什么曲子又有什么新的领悟也会饶有兴趣地与她说，可是渐渐的，她可以一直听周柏慕在她面前说，但她却不能什么都对周柏慕说了，毕竟她也是周家的人啊，难道要告诉她，她是怎么算计周家人的吗？

　　芙蓉殿内没有周柏慕的影子，宁远转向殿□□院，严寒肃杀之下即使是常青的松柏也徒然泛着犀利的冷意，听松阁下的湖水没有结冰但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气，亭中白色纱幔随着寒风曳动却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宁远有些落寞又有一丝莫名的轻松，不知站了多久，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宁远一回头，是那张熟悉的脸，清丽绝伦云淡风轻，带着惯有的笑意，轻声道：

　　“你在这里发愣干什么？”

　　宁远看着她一只手拿着剪子，一只手里拿了一束红梅，头发上沾了一些掉落的花瓣，轻轻一笑揽着她的肩膀走进殿去。

　　地龙烧得很旺殿内温暖如春，周柏慕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替她解开大氅又脱了件厚重的长袍，将一件月白暗绣的开襟长衫给她换上，宁远坐在靠窗矮塌上，一只手撑着脸看周柏慕悠闲地插花，殿内很暖她穿得很薄，纤细袅娜的身形尽显无疑，宁远轻轻抿了下唇，没有走过去。
　　半晌周柏慕将花插好，有些欢喜地看了几眼，问道：“好看吗？”

　　“好看。”宁远微笑道。

　　周柏慕坐过来，伸出指尖抚着她的眉间：“你最近有心事？”

　　宁远望着一脸温柔的周柏慕，伸出手圈住她的腰，淡淡道：

　　“快秋猎了。”

　　“你在愁南楚皇子？还是愁潦河平原的事？”

　　宁远觉得有些乏累，将脸靠在周柏慕的肩上，兴致恹恹道：“等秋猎过后大概会轻松一阵子吧。”

　　周柏慕轻抚着她的鬓角，在她额上轻轻一啄，轻声道：“在这宫里怕是一日也不得轻松，你没事不如多待在宫外别院散散心。”

　　宁远抬眼望着周柏慕，见她脸上还是那般轻柔体贴，心里有一丝莫名烦躁，将她圈得更紧，有些撒气道：

　　“本宫就要在这里守着你。”

　　周柏慕莞尔：“公主今日倒是很闲，这倒早不晚的准备怎么打发时间？”

　　“本宫难得犯懒，就在这儿看着你。”

　　周柏慕轻笑，红唇皓齿嘴角是优美的弧度：“看不够的么？”

　　“人生有涯，只怕看一日便少一日了。”

　　宁远不知为何突然这么说，待到话出口，竟突然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眼眶竟有些潮湿，近日到底怎么了？

　　周柏慕抬手轻轻扣住宁远的后脑勺，温柔地覆上她的唇，绵绵密密细腻柔情的一个长吻，两个人相拥抱紧，肌肤隔着衣料摩擦，宁远茫然道：

　　“慕儿，人会不会拥有得越多越容易迷失自己？”

　　周柏慕指尖轻抚着宁远的脸，有些宠溺和疼惜地答道：

　　“也许吧。”

　　“慕儿，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手中有琴可弹，心中有人可爱。”

　　宁远睫毛颤动，有千言万语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周柏慕有些疼惜地叹了口气，语气还是那样温柔的云淡风轻：

　　“宁远，也许林飞霜更适合你，或者我们都不适合你。”

　　宁远睫毛微湿，哑口无言，脸上是孩子般的惊慌失措。

　　周柏慕轻声道：“别怕，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等你不再留恋我的时候悄然离开。”

　　“不要！我不要你走！”

　　宁远突然紧紧抱住周柏慕，有些气愤又有些懊恼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为什么从来对我没有要求？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紧紧拉住我？为什么，不管管我？”

　　周柏慕轻笑一声，像看小孩子发脾气一般有些调侃又无比认真道：“我的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是这么矫情的小女人了？原来你想被我管着，可你真的觉得有谁能管得住你？”

　　宁远不甘心，可又觉得了解她如周柏慕，终是叹了口气。

　　周柏慕心情复杂，又有些无奈和好笑，开口道：“澈儿今日闲得发慌，那不如给夫人将俞韶先生的《乐志详典》誊抄了吧，这要是留待以后怕是这部乐典要名留青史了。”

　　“那夫人做什么？”

　　“夫人在旁边给你弹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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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听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