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69、只因朱砂映日醉

　　没过几日，远拓候也紧跟着抵京了，到了府中与长公主说了一阵话，看到继荣和承琬乖巧可爱，心里对夏继姿更是担忧万分，是以心急火燎便去探望儿子。

　　听夫人说了这几日的情景，待看到儿子浑噩恍然的样子心里更加心疼。远拓候遣走了丫鬟，将房门关上，慈爱地询问了儿子一会儿话，只见夏继姿倒是一一回答，但明显心神怅然，心里不禁又想起不久前夏继姿落水的事情来，生怕才捡回一条命的儿子如今又有什么闪失，沉吟良久，像是终于决定了般缓缓开口道：

　　“孩儿，你心里若是有何苦处，便给爹爹说吧，爹爹就是怕你受委屈，才一路赶着回京，你这个闷闷不乐的样子，可叫爹爹好生担心。”

　　何夕望着眼前满脸疼惜慈爱的父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夏拓叹了口气又道：“爹爹早在琮州时便料到你对沈小姐有意，不料果真如此。其实原本你娘亲属意你表妹，那日你自从见了宁远便这样怅然浑噩，你若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你只管和爹爹说，爹爹为你做主绝不会勉强了你，就算你皇舅舅爹爹也不会怕了他去，好不好？”

　　何夕眼眶一热，看到眼前的父亲不禁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父亲，也是那么宠爱自己那么义无反顾的作为自己的后盾，一时对夏拓既感动又无比想念自己的父亲，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夏拓看到儿子伤心流泪，一张极像妻子的俊美脸庞上泪水涟涟，说不出的让人心疼，蓦然觉得时光飞逝，仿佛还看到昨日正抱在襁褓中的粉嫩婴孩，可今日却突然已长大成人，已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已要成家立业了。

　　夏拓看着眼前垂泪的儿子，不禁想起曾经战场厮杀的时光，正因为有了对心爱的人和她腹中孩子的牵挂，夏拓才一次次咬牙从死神手里夺回命来，最终回到京城回到景岚身边，而那时景岚已经快要遮不住肚子。

　　何夕听了夏拓这话，心里炸雷一响又是巨震，不禁心道，原来皇帝和娘亲竟然想我和宁远成亲？脑海中蓦然浮现着雁南山梅园里殷红花瓣铺就的两句话：因缘本是天注定，何不怜取眼前人。

　　一时不禁想道，都说古代的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原本就注定我是要和宁远在一起的吗？可是，可是怎么可以？她除了长得是曾惜的模样，哪里还有曾惜一丝一毫的气息？

　　呵，难道是因为我的穿越导致蝴蝶效应使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全部变了吗？如果没有我的到来，那么原本的夏继姿应该和宁远成亲才对，那么前世的自己和曾惜本来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不，何夕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林飞霜！林飞霜和宁远相识是在自己穿越之前发生的事！如果夏继姿和宁远可以成亲的话，那宁远为什么会喜欢林飞霜？而且以宁远的性格，很难勉强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成亲吧？很显然不管自己有没有穿越，夏继姿和宁远都不应该成亲。

　　可是为什么空寂大师会说那样一句话：因缘本是天注定，何不怜取眼前人？天注定的因缘是和宁远么？眼前人是宁远么？

　　何夕觉得怎么想都想不通，首先她不可能去设想如果和沈悸安分手会是什么结果，其次她之前即使再渣也接受不了挖朋友的墙角，再者宁远分明对夏继姿无意，更准确的说，曾惜和宁远除了样子一样其余全都不一样了？即使她爱曾惜，但是她要继续执着于一副躯壳而不在意灵魂么？

　　即使就如同一般的穿越小说，最终宁远喜欢上了自己，那她要置沈悸安和林飞霜于何地呢？

　　夏拓的声音担忧的传来：“继姿，你在想什么呢？别闷在心里，婚姻是你的终身大事，爹爹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你放心地给爹爹说好吗？你到底想和谁成亲。”

　　何夕抬起头来，望着夏拓鼓励的眼神，终于颤抖道：

　　“孩儿，还是想和沈悸安成亲。”

　　夏拓道：“你可是想好了？一旦决定可容不得后悔，你往后就要为人夫为人父撑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何夕握紧拳头，点了点头，咬牙道：“孩儿，想好了。”

　　夏拓又安慰了几句，便留何夕自己在房内休息，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何夕心里又悔恨愧疚起来，和曾惜再续前缘一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如今却被自己亲手放弃了，虽然不可能选择宁远，但一旦放弃，曾惜却成了她心口的朱砂痣。

　　接连几日，何夕都沉迷于映日醉酒楼，有了父亲回府长公主的禁足令自然烟消云散，加之何夕一日日回想到这几日来的事，总是一遍遍沉浸在对过去三年的回忆中，总觉得做了那个决定之后，曾惜的一颦一笑反而时时回荡在心里，每次想起曾惜总觉得心里越发辗转反侧。

　　她觉得自己不是放弃了宁远，而是放弃了自己继续爱曾惜的决心，她这样的决定相当于将过去三年和曾惜的所有一刀斩断了，从此以后，她，何夕，便会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了，再也不会属于曾惜了。

　　喝到第三日，林飞霜找到映日醉来了，皱眉看了一眼浑身酒气的何夕，调侃道：“你这是怎么了？都说借酒浇愁，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忧愁的？”

　　何夕有些不耐道：“就是想喝酒行不？这里的竹叶青可是全京城最好的，要喝就坐下别啰嗦。”

　　林飞霜白了她一眼，闻到酒味便不客气了，正好心里也不甚痛快仰着脖子就干了一杯，不消片刻一壶酒倒被她喝光了。

　　何夕眯着眼探寻道：“怎么？有心事？”

　　林飞霜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你没心事喝这么多酒干嘛？”

　　何夕道：“说说吧，公主殿下怎么又惹你了？”

　　林飞霜没好气道：“除了她，难道就没别的事可以让我烦心了吗？”

　　何夕笑道：“那你倒是说说，除了她什么事惹你烦心了？”

　　林飞霜颓然不语，半晌只得一五一十说给何夕听。原来那日自沈悸安知道水育文就是宁远之后，林飞霜便缠着沈悸安打听宁远的事情，沈悸安本来不想告诉林飞霜，但又怕她的性子自己不说也会到处去打听，那还不如由自己来说。

　　景昭未婚妻周柏慕三年来久居坤宁宫已经是京城人所周知的事情，原本沈悸安并没有多想什么，可是知道了宁远喜欢的竟是女子之后，便由不得多做他想了，但是终究也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但饶是如此安慰林飞霜，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林飞霜心里又是如何平复得下来的？

　　何夕皱着眉头暗自苦笑，沈悸安自然是怕林飞霜伤心罢了，可是她是老司机绝对不可能相信宁远和周柏慕之间没有什么，这太不可能了，而且宁远初见林飞霜对其有意便是强撩，怎么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心里哂笑道，曾惜啊曾惜，倒真的没想到你前世居然是这样一个魅力渣！不禁在心里为林飞霜暗暗惋惜和担忧。

　　说话间两人又喝光了几壶酒，正打算差不多各自回府，却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脸色颓靡憔悴的周文卓不经意间路过走廊往雅厢一瞧，便瞧见了何夕和林飞霜。

　　“哟，真是好久不见~”周文卓打着招呼道。

　　林飞霜和何夕干笑两声。

　　周文卓继续道：“上次在祥瑞茶楼，周某有幸请二位喝了一口粗茶，不知今日巧逢周某可否讨杯酒喝。”

　　何夕笑道：“周兄客气了，夏某和林姑娘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怕是不能作陪了，这映日醉的竹叶青闻名京城，周兄尽管享用，账记在夏某身上便可。”

　　周文卓讪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走？当日我好歹也是陪二位喝了杯茶才走的，怎么，这酒都是映日醉的，又不是我周文卓的，还怕我毒死你们不成？世子这般心胸气量，对悸安也是这样么？”

　　何夕看着周文卓，怒火蹭地一下蹿上来，又想试探一下他是否发觉在祥瑞茶楼对他下药的事，只得又坐下来。

　　片刻小二上了酒，周文卓自斟自饮了一杯，何夕仔细看他一举一动倒是没有什么诡异之处，喝完之后周文卓亮起杯底，笑道：

　　“二位放心了吧？周某已先干为敬。”

　　林飞霜不耐道：“周文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工夫和你在这儿喝酒。”

　　周文卓却并不生气，竟似充耳未闻，表情陈恳而有些哀戚地望着何夕道：“其实我知道二位和我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但今日周某厚着脸来，其实只是想说几句心里话而已。”

　　周文卓望着何夕继续道：“那日城郊，我不仅成了京城中的笑柄，更是明白了自己以前做了多少错事，我也是终于明白，悸安真心喜欢的人是你，过去我的所作所为我也没有机会弥补悸安了，周某今日只想恳求世子，日后好好珍惜悸安，一定要让她幸福！毕竟我与悸安青梅竹马，只可惜她并不喜欢我。”

　　周文卓说到这里几声苦笑，哀伤和无奈溢于言表，接着道：

　　“所以，这一杯酒，我是敬世子，祝你和悸安百年好合，一生幸福，从此我将不会再作无谓的打扰，我想悸安也不想看到我。”

　　何夕见他仰头一饮而尽，心里不禁有些恻隐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也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沉声道：“周兄放心，夏某绝对不会辜负悸安。”

　　周文卓勉强一笑，又望向林飞霜道：“这一杯酒，是昔日的师兄敬飞霜师妹，我不配做翠微门徒也不配做你和悸安的师兄，但我还是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悸安的关心和照顾，也希望从今以后你能一直是悸安最好的朋友！”

　　林飞霜心里一软，觉得周文卓的样子很是凄惨，一时忍不住想当初对他会不会太过残忍？手上端着酒杯不由分说便陪他饮了这杯。

　　三人断断续续又说了会话，喝了几杯，何夕和林飞霜早前已经喝得有些上头，这会儿更觉得醉眼迷蒙浑身乏力，正欲起身身子便一个踉跄，周文卓赶紧上来扶着二人手臂笑道：

　　“看二位喝得实在有些多了，周某实在有些担心，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何夕心里蓦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勉力道：“就不麻烦周兄了。”

　　周文卓突然哈哈一连声狞笑，双目泛红咬牙切齿道：

　　“夏继姿，果然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便会放松警惕，一点苦肉计就让你信以为真了？你脑子是浆糊做的吧？只以为林飞霜单纯好骗，没想到世子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以为你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沈悸安？你想得太简单了吧！我倒要看看如果你也成为一个笑柄，沈悸安还会不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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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这下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