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菩提子》安城南歌子

5、第 5 章

　　墨蓝色的液体自地面悄无声息的攀上了雪白的大衣，层叠浸染，最终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在医院的门口时，许墨的脑海里就仿佛回响起了沉重的警钟声，震得他头皮发麻。
　　本只有黑白两色的视野里忽然充满了绚烂的色彩，数不清的蝴蝶闪动着翅膀，在半空中，在阳光的晕染下，形成了极美丽的景色。
　　他已经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了。
　　那仿佛永远握不住的一瞬间已经过去了。
　　几乎是同时，就连那些美丽的蝴蝶，也无声的，凄美的纷纷飘落于地面。
　　就像是他们曾一同走过的梧桐小道一样，大片黄叶旋转着凋零，最终回归养育他们的土地的怀抱。
　　喉咙深处有血腥味在肆意蔓延，剧烈的耳鸣让他听不见外界的所有声音。
　　——我说过完成了这次手术就会带你永远离开这里。
　　无法呼吸，撕心裂肺。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人呼喊交谈的声音，直到眼睛痛得实在无法忍受之时，许墨才发现，那是他自己在哭泣——
　　泪水滴落在少女素白的面庞上，将绷带上的血迹再一次浸染开来。

　　许墨的世界一直是黑白的。
　　也许是天生的基因缺陷，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感知色彩的明暗变化。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不过是显现于黑白胶片上的有声电影，纵使听得到鸟雀的啼鸣微风的低吟，嗅得到花朵的芬芳美食的浓香，却也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他才会选择医学。
　　解剖课上叫人不寒而栗的真实人体在他眼中与塑料模型别无二致，不过是多了些温度。血液也只是温度高了点，触感略粘稠的水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无法感知色彩的鲜活，他才能在手术中精密的宛如机器，才能面不改色的完成研究所那令人发指的移植手术。
　　许墨原本以为，自己的世界只能是这样了。
　　上帝也许本来就不喜欢他创造的人类中的某一部分。
　　也许，上帝本就是不爱他的。
　　所以他才会在让他体验到世界的绚烂多彩时，感知到色彩的明暗温度时，将那个为他带来色彩的女孩，从他身边强行带离。
　　当黑白的世界里透入第一抹彩色的光芒时，人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错愕，惊异。
　　像是落水之人抱紧那块漂浮的木板一般，渴望独占。
　　他了解少女的点点滴滴，他熟知少女的每一个生活习惯，就像是从出生就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从一开始为了任务的刻意接近，到后来的自主迷恋，许墨并不清楚自己对这只妖怪的情感。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像是一个被束缚于深渊底的囚犯，无处逃离亦是不想逃离。
　　他的温暖，他的吸引力，不过是用于掩饰心中脆弱的外壳。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些外壳变成了自己的习惯？
　　也许就是那束光芒刺破他的世界的屏障，那个女孩向沉溺于深渊底部的他伸出手的时候。
　　趋之若鹜，不可自拔。

　　许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事实已昭示，为什么在知道自己欺骗利用了她的善良之后，她却还是那么相信他，愿意对他露出那么美丽的微笑。
　　许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指定的抽血量上做出修改，为什么会在手术强度上瞒天过海，甚至是将研究所里珍贵的恢复药物涂抹到每日送去的新鲜花卉上，只为让她能够好受一点，哪怕只有半分。
　　他仅仅是记得，在那间狭小的苍白的房间里，那个女孩的笑意是如此的温暖。
　　纵然身上的伤疤日益增多，纵使曾经能够欣赏世间美好的双眼被绷带所遮蔽，她也是那么的相信自己。
　　愚蠢的叫人心痛。
　　他当然知道她听到了那一番话。
　　不过是为了断绝那些念想而说出的话语，自己却在看到了少女的反应后心痛的不能自己。
　　少女不会知道，他的研究室就在自己病房的隔壁。墙壁不过是障眼法，水泥制的墙体不会有那么冰冷的触感。
　　单向玻璃。
　　在自己的手掌，额头轻贴于某处时，对面亦会做出相同的动作。
　　她也不会知道，每夜当她陷入熟睡之时，会有一枝矢车菊放在自己的耳边，会有温柔的晚安吻印在自己的额头。
　　她更不会知道，仅仅是为了维持表面的那份宁静与美好，有人会把吸引妖物的香日复一日的喷洒在自己身上。
　　那一天，那天清晨，许墨之所以喷洒了那么多的药物，只是因为他发现了少女神色中的不安。
　　做完这一件事，只要做完这一件事就好。
　　可哪有那么多时间供他挥霍呢？
　　那是最后的告别。
　　一如她闯入他的世界时的绚烂，刺目的色彩充斥着整片视野，在落地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终将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