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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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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新娘还是我》/蓦喃
Chapter 1
蒋予斓关掉办公室的灯,晃眼的白光乍灭。
窗外的月辉清泠泠地照进幽暗的办公室,在光洁的地面上打下一道由宽变窄、逐渐延展到门前的光带。
对面的大玻璃落地窗映出她纤瘦窈窕的身影。
镜面里的她疲惫孱弱,形容枯槁。
繁忙的公务让她在不知不觉间错过了午休时间,午餐也没顾上,晚餐就更别提了。
此刻入了夜,胃饿得痉挛抽痛,连同四肢都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呈现出松弛的状态。
一推就倒。
待完成的工作依旧堆积如山。
在单位处理会更高效,可她不能超过十点回家。
万籁俱寂,空气中涌动的潮气被浓稠的夜色缠绕着。
融化,纠缠,深陷。
蒋予斓拎着随身携带的软羊革包轻手轻脚地拉上房门,怀里抱着一大叠准备带回家细看的竞标资料。
就在门闩“咔”的一声弹出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激昂的旋律兀自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炸开,撞击墙壁,空灵回响。
蒋予斓猝不及防被自己昨天刚换的铃声吓到,手忙脚乱低头翻包,夹在胸前的文件夹坠落到地上,一时不知是该先捡文件还是先接电话。
最终她选择了先接电话。
电话是裴修弈打来的。
每天这个时间他都会打电话来询问她的情况。
裴修弈是她家族联姻定下的未婚夫,从她被认回蒋家起便名正言顺地插手她的日常生活。所有和她相关的大小事宜裴修弈都会过问。
她年少时无拘无束,自由散漫,是个挺马虎的人,回蒋家认祖归宗后,被裴修弈押着学习了一堆礼仪规矩,表面上看着是沉稳了不少,内核依然潦草。
裴修弈则做事严谨,墨守成规,是和她截然相反的一类人。
蒋予斓参加工作前不怎么和他吵架,自从考进国土局当牛做马,终日和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人际关系和忙不完的鸡零狗碎纠缠,脾气愈发暴躁,总是一言不合就会爆发激烈的争吵,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吵起来。
裴修弈只会提醒她保持良好的教养,站在道德制高点管教她,让她在精神折磨下日渐消瘦。
说起来国土局的这份工作还是裴修弈要求她报考的,上岸能对裴修弈的事业有所助益。
在房地产行业濒临崩盘的大环境下,裴修弈需要她这层关系。
体制内,公务员,稳定。
意味着她哪都不能去,被迫安分守己。
裴修弈最近在非洲做外贸,承包了一个重要的基建项目,和她两地分居,查岗的次数愈发频繁。
蒋予斓加完班本就身心俱疲,还要跟一个外行人汇报全天的行程和工作进度,滋味苦不堪言。
然而今天裴修弈打电话来却没有第一时间问这些情况。
“换铃声了?”
微信铃声是双方都可以听见的,蒋予斓早料到他发现后会问,所以在换铃声时犹豫了良久才按下了应用键。
她换的是最近在抖音上无人不知的女性主义战歌。
倡导女性独立的歌词字字珠玑。
唱出了千万女性的心声。
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同时也想趁机从裴修弈那里夺回一些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力。
被压迫了这么久。
她想人这一辈子总该勇敢一回。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表明自己的态度,没想到裴修弈一如既往地不给她丝毫商量的余地,不容置喙地命令:“换回来。”
蒋予斓不吭声。
裴修弈等了两秒,呵了一声:“不肯换?”
蒋予斓心里下意识一悸,转念咬紧了牙关。
天高皇帝远。
更何况裴修弈不是皇帝。
她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反驳:“为什么要换,难道我连自己的铃声都不能自己做主吗?这首歌歌颂的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女战士,我觉得很有意义。民族危亡之际保家卫国有什么不对?”
“现在是和平年代,你用这首歌当铃声,让你们领导和合作方听见了,还以为你对当权者有什么不满。这首歌的创作者有明确指出歌颂的是哪位女英雄吗?在体制内工作要学得沉稳点,没事不要为别人出头,给自己惹麻烦。你这份工作这么稳定,不要作丢了。”
裴修弈的话引燃了蒋予斓心头的怒火,原本无处宣泄的情绪汹涌而出:“稳定稳定!你就知道稳定!我一个人加班到这么晚,连饭都顾不上吃,觉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连你做工程一个小时挣的零头都不到,我要这份工作做什么?做全职太太没自由是我应得的,有工作凭什么也被你管着?那我出来工作是图什么?图能多吃点苦,让那些眼红嫉妒的人心理平衡是吗?”
“你冷静点,是不是还在单位,有监控不知道吗?”
裴修弈总能捕捉到无人在意的细节。
蒋予斓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啜泣。
裴修弈却在这时说:“新人都是这样,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为什么别人都吃得了苦,你吃不了?”
蒋予斓气得哭腔颤颤:“是你说我是蒋家的千金大小姐,要我有名媛的样子,逼着我守那么多封/建规矩,现在却说我吃不了苦?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让我变优秀,可到头来我照样烂泥扶不上墙,只能在这里当个任人差遣的小职员。能做的我都做了,敢问你身为未婚夫为我做过什么?你的钱是你的,你的头衔和光环是你的,什么是我的?我请问你缺人使唤吗?不缺奴隶,能不能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都比被你这么掌控强!”
“蒋予斓。”裴修弈压低嗓音,“我不认为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允许你自暴自弃这么说自己。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不介意你怎么看我,但是不管你对现在这份工作有多厌恶,都是你辛辛苦苦考上的。要是因为你一时冲动弄丢了,我饶不了你。”
“你认为有什么用?”蒋予斓胸口剧烈起伏,“我就是觉得我现在这个状态很不好,我明天就辞职!”
“你辞,我看你真没了这份工作,有什么资本跟我谈判。你今天的态度很不端正,想法也很偏激。账我先给你记着,回国再跟你清算。”
蒋予斓呼吸一滞。
裴修弈扼住了她的软肋。
她无处可逃。
养父母年纪大了,蒋家人都向着他,她伶仃孤苦,无依无靠,万事只能自食其力。
如今经济下行,全国的就业市场低迷,连清华北大毕业的高材生都得竞争上岗,她要是养活不了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她倍感屈辱地咬了咬唇。
裴修弈的话却没有说完,气定神闲地补充道:“三餐没有正常吃,工作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还有五分钟到门禁时间,估计你也赶不回去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列数她的罪行吗?
蒋予斓慌了神:“领导交代的任务就算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也做不完,我是因为忙于工作才忘了吃饭。而且我现在正要回家,要不是你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五分钟以后已经在家了。”
“下班多久了,我没给你打电话前你在做什么?卡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裴修弈语气更冷,“门禁时间你都记得,午餐晚餐的时间怎么不记得,上次你犯胃病去医院做胃镜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按时吃饭?”
蒋予斓气结,赌气破罐破摔:“我跟你说不清,不想和你说这些,你不讲道理。”
说着便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
他们还没确定关系裴修弈就入侵到了她的领域。
真跟裴修弈结了婚,她的人生就完了。
她要逃。
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可能履行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