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起》梅落南

1、如果一起如果拥抱

　　黎心悦毫不犹豫地选了蹦极，她从来是对没有尝试过的危险活动充满兴趣。崔明浩也选，是因为他心里喜欢黎心悦，这次来哥斯达黎加前就打定主意，除了睡觉上厕所无论做什么都要和她一起。同行的另外三个人闻高色变，果断要去开卡丁车，只剩下他了。
　　孟訸看起来有点为难。光是想想那个高度他就一阵颤栗，但这样的瞬间突然变得如此熟悉，无论是小时候和兄弟朋友一起学自行车学游泳学滑雪他总是推搡到最后一个，还是上周末女友提出分手理由是他总是站在她身后而无法成为陪她冒险的人。

　　天色暗了，风也变小，回到高台褪去身上的装备的时候，陪同的小哥对他们说:
　　“it is not for everyone, you gotta be very crazy to do this.”

　　蹦极要的只是一瞬间的勇气，并不像其他运动要消耗人大量的体力，但显然大家的精神不如来时，加之路上颠簸，回程三人中睡倒了两个。周围只剩轮胎滚动过山路的声音，吵闹但平和，孟訸看着夕阳渐渐消失在黎心悦熟睡的脸上，那纵身一跃好像不曾发生。他不自觉想着他们确实有点疯，无论概率大小，在这个活动中，是会死的，只需要任何一点意外。但这似乎又是一件本就要完成的事。

　　这天风很大，下着很细腻的雨丝儿，却疯狂地带走了温度，只有黎心悦穿的是长袖长裤，三人坐上缓缓驶向山谷的高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陪同的两个西班牙小哥一直在和他们聊天，大概是一种缓解紧张的策略，本来就爱交朋友的崔明浩跟他聊的最起劲儿，气氛轻松笑声不断，连孟訸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百米之高。
　　突然间，一个小哥停下了一直在整理绳索的动作，激动地叫三人看向远方：云层里的阳光，只渗出了丝丝缕缕，眼见一座虹桥飞架山谷，但随即消失，不一会儿风雨又造作起来。
　　崔明浩最先完成一系列装备穿戴，小哥看他人高马大，直接拉着他的绳子到高台边缘，黎心悦也跟着起哄，崔明浩头脑一热，高唱let it go 飞跃而下。孟訸和黎心悦倒吸了一口气，几乎同时起身，刚探头望他就听到下面一阵狂笑，有种劫后余生的疯癫。
　　“我靠爽！”崔明浩上来后活蹦乱跳，但看到不断深呼吸的黎心悦立马收敛，“一点儿事儿没有哈，不要怕，几秒钟就结束了。”
　　“who is the next”
　　手握绳索的小哥看向孟訸，他嘴唇冻得发紫，犹豫地走近高台边缘，胸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眼神一直在周围的山间飘忽，小哥问了他三遍是否准备好了，他都没有回答。崔明浩和黎心悦相继上前安慰。此时两个小哥唱起了西语歌为孟訸打气，虽然对听不懂西语的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黎心悦很想抱抱孟訸，但她不能。她看了一眼脚下，也不由得僵住，但为了不让时间把勇气一点点消磨殆尽，她决定第二个跳，转身申请换顺序的时候，孟訸拉住她，抬眼满是隐忍和倔气。

　　“Can I jump with him”
　　“you two”
　　“yes.”
　　“Okay, cool.”

　　听到黎心悦的请求，孟訸和崔明浩几乎同时看向她。
　　“心悦，你，你们，一起跳太危险了吧！”其实崔明浩想说的，是“太暧昧了吧”！
　　“心悦，不用这样，我可以。”孟訸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是我不可以，我不想一个人跳，我一定跳不下去的。”黎心悦没有撒谎，也很坚定，头也不抬地和小哥一起整理装备，“小哥都说可以了，放心吧，我看网上有很多双人跳的。”

　　两人绳索的末端已经挂在同一个安全链上。他们也再一次站到了高台边缘。

　　风越来越大，黎心悦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现在比自己一个人站在边缘的时候还紧张。一低头，下面的山林从未如此低矮，山石也小到看不清，阴沉的云雾挂在半空，让人看不到底。她有点退缩了。浑身上下只有冻的发紫的脚上绑着带子，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毫无牵挂地跳下去？
　　“ready face up or down”
　　黎心悦知道不该一直盯着脚下的，可她挪不开目光，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死命握住小哥的手：
　　“no no wait, I can’t I can’t”
　　“没事，没事，”孟訸轻轻拉过黎心悦的手，“看着我。”
　　这个时候应该什么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着说话的人吧。黎心悦喘着气，看着他。孟訸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山风依旧呼啸，可两个内心都怕的要死的人莫名因此恢复了一点元气。

　　此时小哥见状认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ready go ahead.”
　　他声音很温柔的，但在他们听来却是死亡判决一般。
　　黎心悦听到ready的时候就闭上眼睛一把抱住面前的孟訸，这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

　　两人忘了自己怎么下去的，大概是被推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支撑物，除了对方。所以他们只能牢牢抓住彼此，像是要抓住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
　　孟訸心脏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或许太强烈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山风把他们的尖叫一阵阵带走，整个自由落体持续了不过十秒钟，绑在身上的绳子把人带到它伸展开来的最末端后，有弹性地上下晃动。强烈的失重感逐渐消失，两人分开后，相视大笑，狂呼爽快！黎心悦甚至想在这上下倒置的山谷间多呆一会儿，或许老鹰眼里的山林，就是这个模样。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但他不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