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渔哥

1、第一章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秦苜抬头看着上面显示屏不断跳动的数字，眼睛跟着一下一下地眨巴着，身旁的佳意在耳边小声念叨着，待会进去要好好地跟人家傅小姐道歉，不要让人家把事情闹大。秦苜好似没有听进去，电梯上上下下好几趟，人也换了好几波，一直都没有出去的意思。佳意也不恼，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后索性抱着胳膊倚在墙边等她做决定。
　　电梯不知道第几次停在七楼，迎面走进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那几个医生显然是刚做完一场手术，兴致勃勃地讲着刚刚手术过程的惊险。秦苜不免好奇地多看他们几眼，这几个医生的话题显然是围绕着中间那个医生转。用着崇拜的语气夸赞着那个医生刚刚是如何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将病患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秦苜并没有看到他的长相，只是那背影看着眼熟得紧。
　　“到了！”佳意拉过她的胳膊示意她走。秦苜点点头，任凭着佳意将自己拉出了电梯，拿下戴在头上许久的鸭舌帽。秦苜并没有看见电梯阖上之际，电梯里那人看清鸭舌帽下那张过分清纯的面庞而露出的讶异。
　　佳意将她的鸭舌帽放进自己的大包里，摆正她的身体，对她说：“不要再摆着一副脸色了，好好地跟傅小姐道歉，否则那个大小姐一闹，你就前途尽毁了。”
　　秦苜点点头，踩着舒适的运动鞋走到了一间病房前，正打算敲门，那门倒是先开了，秦苜赶忙收回敲门的手，就怕一个没忍住一巴掌就招呼在眼前这个男人脸上。
　　“立淙，是谁啊？”秦苜借着那男人身侧的缝隙看见里头的傅欣雨虚弱地躺在床上，扭着头想要看清门外的自己。
　　秦苜推开王立淙，走了进去，举手投足间尽带着生人勿近。佳意也跟了进来，送上果篮，陪笑道：“傅小姐，这是秦苜特地给您带的果篮。”
　　“放椅子上就好。”她的桌子还摆着刚刚王立淙带来的花，实在没地方放了。不过却也表示着她没打算让秦苜坐下，只盼她早点走人。
　　王立淙走了过来，正打算从另一头再找一把椅子过来，怎奈傅欣雨朝他使了眼色，不让他那样做。王立淙只好作罢。
　　秦苜规规矩矩地朝她鞠了个躬说：“傅小姐，昨天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对不起。”
　　“秦小姐，其实我没什么大碍，是立淙担心我，非得让我住院，你不用特地过来的。”说着还林黛玉式地咳了两声，林佳意暗叹，要是自家这位小祖宗能有人家一半演技就不用在十八线徘徊了。秦苜心里头则是白眼翻上天，恨不得现在给她两巴掌，明明就只打了她一巴掌，搞得跟生什么大病似的。
　　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点点头，看了王立淙一眼，那男人正死死地盯着她，好似怕她对他的傅小姐做什么缺胳膊少腿的事，便很识趣地说：“既然傅小姐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走了。”
　　“请便。”
　　进来左右不过说了几句话，佳意也知道那位大小姐并不想让他们多待，他们这些千金小姐看中的是面子，事情闹大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如今秦苜到医院道了歉，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便朝傅小姐打过招呼，跟秦苜匆匆出了门。刚走到门口，秦苜听到里头王立淙对傅欣雨说：“你刚刚不是说想喝点粥，我出去买，顺便送送她们。”
　　而后秦苜就听到傅欣雨十分大度地对王立淙说：“立淙，我看秦小姐并不是很开心，你好好地开导开导她，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故意拆散你们的。”
　　秦苜听着这话忍不住给这位“大度”的傅小姐点赞，脚上的步子也不自觉快了几分。
　　尽管加快了脚步，秦苜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男人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佳意扯了扯她的衣服，想让她走慢些，和那男人好好地聊一聊。秦苜并不理会，而是快步走到电梯口，赌气般地多摁了几下。电梯停在2楼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上来。
　　王立淙拉住秦苜的手臂，却不想秦苜一把将他甩开。
　　“苜，别任性了。”王立淙带着疲惫地看着她，秦苜回头故作平静地看着他，王立淙继续说，“昨天那件事欣雨也不想闹大，既然你今天来跟欣雨道歉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王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请便。”
　　“苜，我和欣雨从小就认识了，若不是她当年出国留学，我也不会......”
　　“不会死皮赖脸地追求我。”秦苜扒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说着。
　　王立淙看着她过分精致的脸庞，苦笑道：“是，我承认，如果欣雨一直都在，我不会爱上你。”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秦苜戴上鸭舌帽，靠近他，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脸说：“王先生，不要说爱，你的爱就跟我的吻一样廉价，即使接吻对象是只杂毛狗，我也可以下得去嘴。”
　　在她走进电梯之际，王立淙紧握拳头，涨红了脸，大喊了一声：“秦苜，那你呢？你爱过我吗？你和我在一起还不是因为钱，因为我能给你现在这个所谓的前程。”
　　随着电梯紧闭，秦苜无力地倚在墙边，佳意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一拍，说：“你这是何苦呢？好好和他谈一谈，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你也还喜欢着他，不是吗？”
　　秦苜没有做声，佳意这才注意到电梯里还有人。
　　电梯里一片寂静，佳意首先开口了，她对站在摁键边的林维均说：“医生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刚刚楼上那件事？”他好听的大提琴声响起，秦苜错愕地抬起头看他，那个立体分明的侧颜分明就是曾经她心心念念的人，曾几何时，她看着这张脸就足以忘掉一切，现如今这般狼狈的境地都被他瞧在眼里。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人群瞬间涌进，叫人连出去的时间都没有，慌乱中一只手拉住她，从侧边挤了出去。秦苜认得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一出电梯，秦苜就立马清醒过来，佳意还没出来呢。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紧闭，然后数字开始跳动。
　　“刚刚那是一大家子，这样在医院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家里老人今早没了，感情深，心情大抵是不好，便没有多注意电梯里还有人。”他说话的语气显然是习以为然了。
　　秦苜点点头，两人一阵沉默，良久，秦苜才说：“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林维均没有接话，只是保持着微笑点点头。秦苜心里想着他大抵是觉得她太浑了吧。也是，在秦苜的印象中林维均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就连最丑最土的一中校服也能被他穿出谦谦君子的样子。如今不穿校服改穿白大褂了，这人还是不改当年，即使白大褂上沾了些许血迹，照样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
　　秦苜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场面着实尴尬，只好又开口打破僵局：“你是这里的医生？”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此番她也想不到什么再好的话题来应对眼前这个男人。
　　“抽烟对身体不好。”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秦苜很是尴尬，一如当年，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去年我妈在电视上看到你，就念着你能去家里坐坐。只是一直联系不上你。”
　　“爸妈有跟我提过，只是工作一直很忙，没能抽出时间。”秦苜说完这话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许久秦苜才憋出一句，“代我向舅妈问好，我有时间会去看她的。”
　　好在佳意及时回来了，不然秦苜还真不知道该和他在说些什么。
　　佳意同林维均打过招呼，秦苜便拉着佳意对林维均说：“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先走了。”
　　还未等对方说什么，秦苜就匆匆离开，她怕再待下去，她一定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啦？怎么啦？你跟医生先生告白被拒了？”佳意摸不着头脑，莫名就被拉着走了，她还想跟帅哥医生多聊聊天呐。
　　秦苜突然停住脚步，哭丧着脸对佳意说：“佳意姐，我真的是告白被拒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为了气王先生，随便跟人医生表白了？”
　　秦苜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告诉你我告白那人是我亲表哥呢？”
　　佳意显然消化不了这个事实，一脸茫然，但同时又很快反应过来将秦苜拉回停在停车场的车里，在她身旁坐下，很是严肃地望着秦苜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四年前刚满18岁的秦苜，正值青春年少，对着学校里出了名的学霸帅哥动了心思，18岁生日那天秦苜抱着一瓶自己折了许久的星星到心仪的男孩子面前，她从未对谁表过白，也不知道怎么将的心意表达出来，只能学着电视剧里头的少女将礼物递给他，然后一脸娇羞地低下头，等他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秦苜悄悄抬起头，看见他接过她的礼物，然后笑得十分灿烂，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秦苜几乎确定自己有戏的时候，那人开口了：“苜苜，你终于认我了，还以为到毕业都不能听你喊我一句表哥。”
　　那一刻，秦苜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凭着仅存的一丝脑回路，思索着这是哪门子的亲戚。
　　这货还没有认清自己被表白的事实，继续说道：“从高一到现在高三了，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也不敢与你多说话，爷爷老了，天天盼着小姨和姨夫能够回家看看。”
　　小姨？姨父？秦苜算是想起来了，小时候外公和妈妈总是吵架，内容大抵离不开秦苜的爸爸是个小演员的，没出息。有一回她和这位小表哥把外公养的小鸟放走了，没一会外公发现自己的鸟儿不见了，气得扬起手就往秦苜身上招呼，秦苜的妈妈瞧见了，自然是护着女儿的，指责自己的父亲重男轻女，明明两个孩子都有错，却只责怪自己的女儿。之后秦苜一家就搬走了，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会秦苜年纪小，本就记不住什么事，更何况记得林维均的模样，而且如今站在她身前的是长大后的林维均，秦苜更是认不得了。
　　告白事件后不久就高考了，高考后各奔东西，虽然之后父母与外公那边的关系趋于缓和，但秦苜每每想起，都觉得无比尴尬，所以她一直避免与林维均见面，这一躲便是四年，没想到再见，竟是这副模样。
　　佳意听完也猜了个大概，但又忍不住脑洞大开：“你不会是对你表哥表白被拒才和王先生在一起的吧？”
　　秦苜靠着椅背，将帽子盖在脸上，嘟囔着：“人家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的。”
　　林佳意只知秦苜与王立淙大一时便在一起了，如今算算也有三年了，王立淙甚至为了她入股风影，所以秦苜去年大三开始接戏的时候便走后门进了一个大制作，当了个女四号，奈何演技平平，被主角压戏压得死死的，那会正值佳意被某三线女星辞退，她又缺一个经纪人，王立淙看佳意做过很多艺人的经纪人，觉得她经验丰富，便花大价钱帮她请了佳意当经纪人，只是王立淙不知，林佳意带的每个艺人都不温不火，跟着她实在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于是，两个圈内没有前途的路人甲就这么稀里糊涂凑到了一起。
　　“如今和王先生掰了，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苜苜啊，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手里的《北国》了，这部再不好好演，估计再难翻身了。”
　　“《北国》？王立淙塞钱让我当女二号的那部戏。”一提到关于王立淙，秦苜话里话外都充斥着讽刺。
　　在一起这三年，他对她很好，好到让秦苜有了共度一生的想法，甚至在脑海中勾划好他们的未来，她说她想当明星，他就入股风影，让她进入这个圈子最大的造星工厂，她说她想拍戏，他就打点好一切，让初出茅庐的她能在大制作中露脸。可就在昨晚，她接到《北国》的剧组通知，女二号将由她来扮演。《北国》是她喜欢的小说改编的，为了能够试镜成功，她把原小说又细细品读了几遍，然后反反复复琢磨云姬这个角色，试镜那天在场的大导制片人都对她很满意，这是她通过自己努力争取到的角色，所以她满心欢喜地跑到他家想要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在楼下就看见十分扎眼的一幕，在那辆说只载她一个女人的车上，她的男朋友正拥着一个女人缠绵着，两人热情得大有震一把的趋势。
　　秦苜走到车窗前，就这样死死得盯着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发现了她，下意识推开了身上的女人，而后又带着歉意看了女人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秦苜强迫自己冷静，她希望他可以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两人从车上下来，王立淙看着秦苜，他有千百种理由说出口，他也相信她会信他，可借口到了嘴边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傅欣雨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显然就是胜利者的模样：“立淙，这就是我不在的这几年，一直帮我照顾你的秦小姐吧！”
　　“她是谁？”秦苜轻声问道，虽然心里有了答案，她还是想问。
　　王立淙看着秦苜，越发觉得头疼，索性直接了当地说：“是我对不起你，欣雨她是我未婚妻。”
　　“那我呢？”
　　“苜......”王立淙伸手想去碰秦苜却被傅欣雨一把拉回来了，用她娇嫩嫩的声音唤“立淙”。
　　王立淙看了看身旁的傅小姐说：“苜，我们分手吧。”
　　“王先生，第一次看见出轨出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按照程序，我是不是该管你要分手费？”
　　“秦小姐，立淙这些年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不说你应该也很清楚，那个《北国》的女二号算是立淙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好聚好散吧。”傅小姐终于不再一味装无辜，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戳心窝地疼，原来她以为她付出努力得到的角色也是王立淙花钱买的。
　　秦苜满腔的怒火不知往哪撒，一气之下全招呼傅小姐脸上了。这巴掌肯定是火辣辣地疼，傅欣雨若不是手上挽着王立淙的手臂，此时应该是倒在地上的。
　　秦苜打完人自然没敢多待，但又觉得气不过，踩了王立淙一脚才离去，完全无视后面开口骂人的傅小姐。
　　她回去与佳意说了这事，佳意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去道歉，虽然没有错，可这要是被传出去，黑的也能被他们说成白的，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日后秦苜在这个圈子还能有立足的机会。
　　秦苜并非真的同意佳意的想法，她只是想在看看那个男人，看看她示弱后他会有什么反应。可结果呢，她终于知道他是怎么看她的，他觉得她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北国》的女二号是怎样得来的都好，她都会好好演，毕竟是人家送给自己的分手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