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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

  •   “师、师父……”再开口时,鼻腔猛地涌上一股酸涩。

      江夜是懂她的。懂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江湖上怎么看待桃溪村被屠这件事,懂她表面上不搀杂任何感情的嬉笑怒骂其实只是不堪一击的伪装,懂她内心深处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还是始终存在着——一旦触碰,钻心蚀骨。

      “……师父你知道吗?”横桑吸了吸鼻子,突然就有许多真心话想倾诉,“桃溪村的村民一开始并没有被赶尽杀绝,有个小女孩逃出来了,她叫皎皎。我们本来救了她,可不到一天她舅舅就把她转卖到青楼,然后她还是死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言及此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双泪雾蒙蒙的眼睛,看得江夜一怔。“师父……你不觉得这孩子和那时候的我很像么?都是灰头土脸地从血流成河的村子逃出来,都是孤身一人想找个依靠然后就被毫不留情地背叛……她本来还比我幸运一点,可下场也只是草席裹尸而已……”

      她顿了顿,声音已然有些哽咽:“其实,谁想总是撒谎和骗人的?谁不希望真诚一点招人喜欢?可是在你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成的时候,除了满口谎言粉饰自己和利用别人的善意究竟还能怎么做才能、才能……”毫无逻辑的语言,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在胡说些什么,只觉深埋的情绪在此刻一涌而上,脑海只余一片轰鸣。

      江夜陪伴了她十年,自然知道她语无伦次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心酸与苦楚。那样的过往就像枯枝上附着的幽火,永远将熄未熄,稍一牵绊便又会死灰复燃,烈烈焚心。

      看着她如小兽般垂着脑袋不断抽噎的模样,想到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独自强撑着,江夜顿觉自己一点也没有尽到一个为师的责任,心中被怜惜与自责填满。他沉默着,良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感受到落在发顶的那片暖意,仿佛经年累月筑起的堡垒在这一瞬尽数崩塌,横桑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扑到江夜怀里,搂着他的腰只管放声大哭,惊得树林里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群鸦四散飞落。

      说不清是何缘由,再难受的事她也能在别人面前装得云淡风轻全不当回事,唯独在面对江夜时,他越是安慰,越是流露出那种心疼的眼神,她便越是觉得委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强颜欢笑,脆弱得连她自己都唾弃,却偏偏控制不了……

      江夜任她扑在自己怀里痛哭,知道这一路来桃溪村被灭还有皎皎的死都牵动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伤口被重新撕裂,鲜血淋漓。

      “小桑,师父在这,已经没事了。”

      此刻江夜清润的嗓音好似风雪里檐上摇晃的暖灯,又如夜雨寒江上穿雾而来的一蓬渔火,让如坠冰窟的横桑终于感受到那一股直入心底的暖流。

      她忽然想到,即便黎旸和江夜在某些地方是相似的,但他终究不是江夜——不是这个不离不弃陪伴了她十年的人,不是这个比天下任何人都更能接纳她的人,更不是这个……

      她真正喜欢的人。

      絮絮不断的哭声一丝一缕飘逝在流动的风里,拂过枝叶曳出一片婆娑,如泣如诉。有一男子抱臂倚在身后的树上,月华如水倾在他浓墨色的眉眼上,清冷中似又糅进几分慵懒。

      “……公子?”

      半晌无声,在他面前恭敬而立的白衣女子试探性地唤道。

      黎旸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悠然从容地摘下那片落在他肩头的叶子,收进掌心轻轻一握,原本墨绿油亮的叶片便如枯纸碎成碎片于指间飘落……

      “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去吧。”言罢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是。”

      子歌俯首,抬步前却少有地迟疑了一下。但见黎旸走远,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股要回眸的冲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之后几日便是等候晏南冰配药了。

      横桑第一次来锦州,之前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而无心玩乐,此番寻药之事暂且告一段落,皎皎之死给她心里蒙上的阴影也因有江夜的纾解而云开雾散,遂与他加上一个薛婧每日早出晚归,市集酒肆郊野小炊,玩得不亦乐乎。

      可能是小日子过得滋润,这天刚过卯时横桑便悠悠醒转,清风伴着鸟鸣在屋内盘旋,她伸了个懒腰只觉焕然一新。整个梳洗过程能听到楼下传来摆放桌椅与收拾器皿的声响,想来锦州城的繁华也得多亏了这些勤勤恳恳的百姓。

      刚一把长发挽起房门就被敲响。

      “姑娘、姑娘,起了吗?”原是客栈小二。

      横桑略一思索,确定自己昨夜没交代过让他们送餐。“何事?”

      “楼下一位黑衣公子想要见姑娘,说是姑娘的朋友。”小二客气地答。

      黑衣公子……横桑对着铜镜撇了撇嘴,说这不是黎旸她都不信。

      “麻烦小二哥传达,就说我刚起,还需要时间洗漱。”

      听着门外离开的脚步声,横桑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拒不见黎旸,只是这人始终是个无法预知的变数,她需要进行一下自我建设才能做好见他的准备。

      刚把流苏簪插到发间,眼风不经意扫到窗外,她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起身冲过去想要关窗,然而手还来不及碰到窗框,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白光!有过类似经历的横桑往后条件反射地就是一躲,果然见子歌衣袂翩翩地越过窗台轻盈落地,一张银质面具逆着光,效果格外拔群。

      横桑情不自禁地扶额一叹:早该料到如此,终究是晚了一步……

      子歌将她上下扫视一番,不带任何感情道:“现在可以下去了吗?”

      横桑垂眸嘟囔:“我又没说不下去,求见也该有点求见的诚意……”

      “抱歉,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子歌说着,手指状似无意地搭上腰间的长剑。

      横桑头皮一麻,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我是说就没有第二种选项吗?我想待会儿再下去。”

      “你当真想选第二种?”子歌上前一步,微微倾身附在她耳畔,“我倒是不介意亲自动手。”嗓音凉薄如雾。

      横桑二话不说当即转了个身,推开房门动作麻利地下楼去了。

      “早安。”

      刚吃过早饭的黎旸抬头见横桑正步履飞快地下楼,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前一刻还遣子歌上来威胁她,后一刻就装作没事人似的与她打招呼,真当她没脾气了不成?

      横桑黑着一张脸来到黎旸对面坐下,“黎公子有何贵干?”

      面对她的直接黎旸也不含糊,立时便从袖中掏出一支白瓷瓶搁到她面前:“这是怀芝配好的药。”

      见她拿过瓷瓶开始端详,黎旸续道:“瓶内共十粒药丸,每次服一粒,服过后需在两个时辰内找到内力深厚之人给你传功,错过时辰则和普通的健体丸没有区别。”

      “内力深厚之人……”闻言横桑不禁盯着瓷瓶陷入思考。她的师父江夜不会武功,薛婧则主要是身法了得,内力却不见得有多么深厚。

      她困扰的神情被黎旸收入眼底,后者不疾不徐地喝了口水,“黎某此次前来本是为了辞行,若横姑娘不嫌弃——”

      “嫌弃,”横桑几乎是下意识地驳了他的好意,“我还不至于离了黎公子就办不成事。”硬邦邦的口吻像是在和谁怄气。

      “自然。”黎旸也不放在心上。这时小二又上了一碗粥和一笼汤包,他接过动作轻柔地推到横桑面前:“饿了吧?”

      “见鬼……谁让你请我吃饭了?”横桑心里虽有些犯堵,但黎旸毫无自觉的态度实在令她无力再对他摆臭脸,“钱多人傻的冤大头!吃亏了可不怨我!”

      黎旸只是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淡润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肩上,桌面食物的热气在袅袅升腾,姑娘心无旁骛地埋头吃着,青年则在一旁微笑注视着她。这一幕落在刚刚睡醒的中年掌柜的眼中,也不由拈须而笑。

      黎旸见她吃得开心,平白添了几分聊天的兴味:“从这里启程到临霜派,瓷瓶里的药绰绰有余,你当真不打算先去谢灵山庄瞧瞧?”

      这话正中横桑心中所想,她顿了顿方才将那最后一只汤包送到嘴里。

      “我去了又能干嘛。”

      “一旦你有了内力可以练功,论剑会上正好小试牛刀。且此次临霜也定会派弟子前去比试,提前混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黎旸说得句句在理,横桑不免有些心动。

      “这段时间和横姑娘相处愉快,黎某倒是很期待谢灵山庄的再会。”说完,黎旸大大方方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横桑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作出何种反应。她自然是不喜黎旸待人接物的方式,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本该表现得干脆果决一些,但这人恰到好处的言谈举止总让她如沐春风,难以拒绝。

      然而,不等她天人交战告一段落,黎旸已先一步收回手不以为意地落到她头上——

      “知道了,下次见面会装作不认识你。”

      横桑惊讶地抬头看他,只见他一双冷冽的眉眼在微白的光线下淡去了棱角,有温和的水波在眼底轻漾……

      “小桑?”

      江夜的声音却在这时从背后传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在6点更新?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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