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不若素》九舍

11、如你所愿，也确实如此

　　“你好，我是秦锐。”男子理着短短的平头，牙齿洁白笑起来隐约可以看到小虎牙，亦是没有丝毫的傲气。他只是身着普通的黑条纹衬衫，却气质卓然。不同于若素口中的少年秦锐，彼时的秦锐，带着时光历练后的成熟与稳重。但他那双介于男孩与男人间的眼睛让人无法忽视。他主动与子安握手，让在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子安颇感不适。
　　若素微微抽噎，秦锐凝视着她的面庞，目光潋滟着暖意。他用拇指轻轻偕去她的泪水，“那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若素安然垂下头，乖巧地像是一只猫咪。彼时的子安心乱如麻，内心深处的沟壑轰然作响，突兀坍塌。多年来，秦锐的气场也未发生本质的变化，他提议去一中，他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处于领导核心的地位。她转身离去，子安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
　　本能的，精准的。
　　“若素。”
　　子安与秦锐对峙，他牵住她的左手，秦锐握住她的右手。“若素，”子安缓缓道，“我并非无理取闹。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也明白你们少年时没有割舍的情感，你们的友情对我而言是种威胁。决定权于你。赢了，请你们不要书信来往，输了，我不会再干扰的生活。”
　　秦锐似笑非笑，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也好。你需要照顾怜爱。你的人生再也经不起风暴，同样，于你于我们不无是最安妥的办法。”
　　若素低头思忖，她冷静地很，避开了子安和秦锐的凝视，表情生冷，目光眺望远方，她早已经流干了泪水，只是麻木地问：“爱情和友情我只能选择一个么。”
　　“是。”
　　“那，对不起子安，对不起……”若素的话还没有说完，子安猝然松开了她的手。
　　他干涩地微笑，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我一直不确定你对我的情感究竟是处于爱还只是他的替代品。我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只是想寻证一份答案。若素，你不像你的名字。你让我不安。我一直明白你的心不在上海，与其束缚，不如放手。这样我们彼此还会快乐些。”
　　“子安。”若素哑着嗓子唤道，“你连等待我的耐心都没有么？”
　　“事已至此，祝你们幸福。”说罢，子安决然而去，余晖拉长了他瘦削的背影，她想追去，而秦锐一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若素，陪我半小时，我只要半小时的时间。”秦锐低声说，忽视了她诧异的神情。
　　两人漫步在一中的偌大校园中。一中图书馆旁的老树，依旧是生机盎然散发着缕缕刺鼻的清香，阳光透过阴翳的枝桠，影影绰绰地落在她的面庞上。她张开双臂，像一只鸟儿旋转：“秦锐，我对这所学校的情感是多么的矛盾，我厌倦这里的人自视清高，带着做作的优越感，却又爱着这里古老的一切。我想念这里。”
　　秦锐面带微笑：“是的，我也想念这里。”
　　在校史图书馆中，两人并肩而坐。明晃晃的阳光泻进玻璃窗，刺的人眼睛发痛。若素合上双眼，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半响，她才叹道：“对不起，秦锐。”
　　对不起，是她唯一可以表示歉意的三个字。这句“对不起”，她迟了十年的光阴，彼时，已是物是，人非，事非，往事不可追溯。
　　“若素，我明白你的选择。”秦锐温和地说，“你放开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手。”
　　“秦锐。”她开始哽咽，“我只想得到一份长久安妥的情感，所以在爱情和友情间我选择了友情。”
　　“我担心你十年，或许是你父母失败的婚姻，又或是你少年时的颠沛，你缺乏安全感。不过，见到陈子安，我安心了。他会照顾你，爱护你。他懂得你真正的美丽。所以，我放开了我是手，你要去寻找你真正的幸福。”
　　她的话语干涩地卡在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响。只是眼泪，迟迟不肯落下。秦锐的掌心轻轻划过她的脸庞：“或许适合我们的，只是十年前的短暂时光。若素，回上海吧，毕竟，相见不如怀念。”
　　“谢谢你，秦锐，这是我唯一所能表示的。”若素转身飞奔，浓密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的散开，鲜红的贝雷帽宛若一团小小的，跳跃的火焰，炙烈地燃烧着。秦锐站在窗前，长久地凝视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神情无限哀伤。
　　跑，拼命地跑。此时的她，仿若回到了十年前的盛夏。可不同的是，她终于明白自己长久以来的期许，她不想在痛苦地缄默下去。这场兜兜转转的游戏，早就应当结束了。
　　夜姗姗来迟，可这并不是无垠的黑暗。若素已经登上了通往上海的火车，车窗倒映着她明眸皓齿的面庞，她自始至终始终在微笑，内心一片通透。

　　“你好。”她说，“我是Amnesia新来的招待，您想要什么。”

　　回到上海之后，子安全面失踪，短信石沉大海，手机也一直关机，公司里的同事上级也一概是一问三不知。她去外滩，去游乐园，去摄影展，去他们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不知不觉中他们在上海的各个角落都留下过踪影。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看心理医生，药物也已经停用，她知道她的抑郁症已经痊愈，当一个人内心有所期待时，任何疾病的侵扰都无法阻挡她寻找的步伐。
　　下班的时候，若素意外地遇到了艾伦。短暂的寒暄之后，他感慨道：“当时真的以为你们可以牵手而终，多么遗憾，我想你需要一场大醉，之后不愉快的事统统忘掉。”
　　若素一愣，全然没有听艾伦余下的话语，她的笑声情不自禁地浮上嘴边。转身离去，她不断地懊恼自己，子安曾经说过，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Amnesia，Amnesia Amnesia她怎么真的遗忘了呢。曾经唾手可得的情感，她不小心遗忘，如今，她将它紧紧地铭刻在心间，生世，历久弥新。
　　夜晚的遗忘像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光影陆离，人头攒动。她在人群中四处探寻，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一袭黑色的风衣。她克制住欣喜，悄然站在他的身后。
　　“你好。”她说，“我是Amnesia新来的招待，您想要什么。”
　　子安一下子僵住了，他没有转身。
　　他还在迟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时会来到遗忘，但我想，今天是一个例外。”
　　子安缓缓起身，喧哗的酒吧似乎瞬间凝固。她仰着脸，安之若素，她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温暖的，有力的，男子低头微笑，领会到无言的欢欣。
　　“如你所愿，也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