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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旧梦 ...

  •   昨夜做了一个梦,恍惚间居然回到了小时候,我十六岁,陈继藜彻底沦陷于暴食催吐这个怪圈的那个时候。

      这绝不是一个美梦,是我最不想忆起的一段时光。

      我六七岁的时候一直在跟陈继藜闹别扭,现在想想实在是胡打乱闹的孩子气行为。我嫌弃他虚胖,皮肤发黑,眼睛又小,长得太难看,更担心自己长大后会变得跟他一样,于是努力地疏远他,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他说。

      他很难过,他跟我继父一样温和腼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格,就算难过也不吱声的。

      那时候我是鼠目寸光了,我只知道近墨者黑,并没听说过男大十八变,他有朝一日会变成貌比潘安的美男子。于是我孩子气的别扭,成了他虐待自己的根本原因。

      我不愿承认我对不起他,因为是他更对不起我。

      不抗议我的冷暴力,陈继藜在他自己的身体上较起劲来,他进行了叫人胆寒的工程,我现在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每次吃完东西,他都会立刻跑到厕所,许久才出来,然后又吃上许多。

      我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吃的越来越多,人却渐渐消瘦。

      让我想到一个被压扁了的弹簧,忽然松开手,弹簧变得细而长,蹦蹦蹦地上蹿下跳。

      他脸上的红血丝褪尽了,从黑里透红变作骇人的惨白。吃完饭如数吐掉的事情很快败露,我母亲认为他是肠胃不好,就医几次并没发现异常,只是说肠胃功能紊乱,给开了些药,没什么用。

      三番五次都是母亲带他上医院,渐渐也厌烦了,索性不再管。

      继父则是毫不理会,医疗知识有限的老实男人,他觉得男孩子没有那么娇气,能吃下去东西就还不是问题。

      可我却受不了,他吃得快,我还没吃完,一想到他去卫生间将我们方才吃的东西全化成渣滓吐在马桶里,浆糊一般恶心,顺着中心的漩涡一并被冲到肮脏的下水道里,我便看见什么好东西都再吃不下。

      不得不承认,他那时候已经很好看了,可我看到他就联想到“呕吐”这个字眼,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相反,一天天长大的我比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变得更加信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种更高深更有味道,让人一听就觉得心情壮阔激荡的名言了。

      我坚信,一个人长得丑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要有内涵。

      吃完一大堆东西后又浪费吐掉还不醒悟的人,我觉得他不是很有内涵。

      陈继藜的身体越来越差,进食障碍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灰幽幽的颜色,看不到丝毫精气神儿。

      他根本就不知饥饱,尝不到食物的本味,有时候他会吃光早已跑光了味道的半袋饼干,有时则是拧开孜然的罐子将那些刺鼻的调味料舔的一干二净。他并非因为馋而吃,也并非是饿了才吃,而是单纯的为吃而吃。

      我无法理解他近乎自虐的行为,更鄙视他自暴自弃的心态。

      行尸走肉,那正是我最厌恶的东西。

      那段生活对陈继藜来说,也许是无助而黑暗的,可对我来说,却是相对快乐的一段日子。噩梦开始的时候,我刚过完十一岁生日不久,小学五年级,品学兼优,是老师下功夫培养的好苗子。

      我以为我会考上全市最好的初高中,然后远走他乡。

      我想要离开我待惯了的北方城市,领略长江之南鱼米之乡的温润和惬意,体会祖国西南的奇异风俗跟大好河山。再不然,我就去更北的地方念书,我要跟同学结伴去看冰雕,我要吃边境进口的外国面包,还要带回来给其他人尝一尝。

      就连带给陈继藜的那一份,我都在心里设想好了。

      曾经有过无数幻想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的亲妈会逼我留在T市,留在陈继藜身边,这一留就已是近十年,这一留怕是要一辈子。

      “荒唐!妈妈,我学习很好,我们家有足够的钱,我要去外地上大学,我要出国,我要有自己的生活。”一家四口,我在另外三口人面前哭的歇斯底里,“为什么要我来照顾陈继藜,凭什么我要照顾他?”

      “童童,叔叔对不起你,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我们T市也有好的大学,还可以回家来住。你知道小藜的情况,小藜他,不能没有你。”继父苦口婆心地劝导着,与其说是劝导,不如换成劝慰更加贴切,他们早已决定了我的人生,我何来余地反抗?

      进食障碍没有得到好的治疗,陈继藜的病情越演越烈,无数的并发症接踵而来,继父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时候,正值他高考那年。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小时候对陈继藜的外表太过苛刻才导致了他变得现在这样,他不能没有我?

      笑话。

      “不是一个对不起就可以了事的,我不要这个米虫毁了我的一生,他病的时候你怎么不管,现在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你又装什么好人!我知道你在心里怨我,只可惜那时候我太小你不好明着怨对不对,你好好想一想,你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你!”

      我的教养不算差,很少跟长辈叫板,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这么嚣张。

      “童童!”母亲拍案而起,继父一个耳光已经甩在我的脸上。

      我见他下巴上松软的皮肉的不住颤抖着,红头胀脸,像是酒桌上借酒撒疯的醉汉。

      带着麻的痛感,我的左耳聋了起来,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三个人,汹涌的泪水就此关上了闸门,一瞬间按甲休兵。

  •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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