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魂志谭》压扁了的红烧肉

4、第四章 约定

　　“才采了半篓，突然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是一滴一滴，后来雨势越来越大，我狼狈的躲在一棵大树下，就傻傻的等着雨停，希望可以再采一些仔平菇。可是春雨连绵而不绝，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就在我准备咬咬牙下山回家时，有人自身后为我撑起了一把伞。那天他穿着一件黄色的和尚服，只是头发是续着的。我从未与陌生男子接触过自然害羞，一路上我盯着滴落在油纸伞而顺着伞骨滑落的玉珠，就在那一刻，我相信了冥冥之中的缘分……”
　　我想其实她不用说这些的，因为说了这么多我也无法记录在案，颜丸也对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莫要再管，收了文件归入档案就可以直接提交了，可是我却是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一段经历，可以让一个人执着至此？
　　“他将我收留至庙中，告诉我等雨停后便可下山了。他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以至于他跟我说他自小体弱多病让我不大相信。后来，我便经常会在山上看到他，偶尔也会给他带一些零食小吃，解一解他食物的清淡，他则会教我识字认字，也会给我带一些好玩的物件。山中日子清爽，那一段时间是我最美好的时光……”
　　“那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呢？”
　　也许是因为思绪突然被打断，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舒了一口气道：“1958年，那个时代啊~我家太穷了，配不上他们大户人家。我被父母逼婚，无奈之下找到他，希望他能有办法，他说让我再等等，要等他。后来遇到了□□，村里好多人都饿死了。那时候的人就跟野兽一般，他的家被砸的砸，抢的抢。他们举家逃难，临走时他找到我，让我跟他一起走。
　　可是我还有父母家人，如何能够。我跟他说，你走吧，我会等你，就在这个地方，哪儿都不去，等你回来后，肯定可以找到我的。然后他就走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就这样？”我很怀疑，就这样浅淡的感情值得在死后守在冥离境再继续等吗？说不定那个人早就已经忘记了她。
　　“是啊，就这样。后来我没有办法还是离开了老家，之后再回去时，听村里人说他回来找过我，可是我不在。我在想是我背弃了约定，离开了村子，答应过要等他，可是却没有做到，所以死后我要等他，我想要见到他。”
　　“可是……”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从她的叙述中，我未能体会到某种坚定，坚定到有足够的勇气让她选择留在冥离境。
　　要知道这个地方是无休无止的等待，千年之后，若未等到就要被投入忘川河中终归消亡。还有更为可怕的是：若她等待的本就是已死之人，那她也无法再回冥生境，重入轮回。执行者若是在人世间找不到未亡人，那她则会被立即转交给冥川境，投入忘川河中。
　　这对于魂魄而言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她似乎理解我的忧虑，一双饱含柔情的眼眸望入我的眼睛，嘴角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似是安慰似是了然道，“在进入冥离境时，孟婆就跟我说过后果了。我总觉得他还在找我，毕竟我答应过他，”她略顿了顿，随后看我的眼神更添了几许坚定，“若结局真的事与愿违，那也没有关系，我上辈子过得太苦太累，对于人生早已没有再多的期望，若我……若我真的因此消亡，倒也不是不好。”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我座在位子上，整理文件，越想越是无法理解。
　　颜丸却扯着笑脸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可能就是活够了，不想再活了。”
　　“不能这样说。”我总觉得颜丸对于流魂太过“恶毒”。
　　我试探着问颜丸道：“凭你的经验，你觉得她会等到她想要等的人吗？”
　　颜丸一边整理手中的文件一边轻松说道：“若真要凭我的经验，那个老头肯定早就死了。不知道投胎到哪儿去了？”
　　“你为何这样说？”
　　“你也不想想，未亡人初遇她时十八岁，如果真的活着，至少也有七八十岁了吧。她说未亡人中间找过她一次，也就是说他们都记得他们老家在哪儿？可是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要么就是未亡人早就已经死了，要么就是未亡人失忆了，再或者说，未亡人根本就放下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颜丸说得好像也没有错。只是为王皓雪感到可惜……
　　我发现离境司的流魂并不多，大部分的时候我都是清闲的。
　　我本来以为，人世间每日死亡人数那么多，照理来说离境司收留的魂魄应该也会有很多，可是奇怪的是离境司殿内排队等待的魂魄并不多，所以我的工作也并不繁忙。
　　颜丸解释道：我们离境司只收世间善鬼，并非所有世人死后进入冥界都有资格选择冥离境。冥离境收留魂魄是有严格要求以及严重后果的，不是所有魂魄都符合也不是所有魂魄都有勇气选择冥离境。
　　第一个要求就是生前未做恶事且有善行，这由判官来进行判断；第二个就是选择了，孟婆针对一些不愿意投胎想要留下来的魂魄，会把所有后果跟他们说清楚，待他们知道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权衡利弊后，愿意留下来的就屈指可数，甚至没有。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将自己最终的命运交托在他人之手，哪怕对方是自己所爱之人……
　　可是，如果一旦决定留下来，要么是有绝对的信心能等到所侯之人，要么是真的活够了，不想再有来生而愿意选择终极死亡，要么是有难解的痴缠执念，愿意花千年代价寻找未亡人的生生世世轮回，当然还有其他很多你我未能理解的原因，不可尽述……
　　我听得头皮发麻，并不能完全理解她所叙述的内容，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冥界三境，冥离境十分特殊，但凡在这里的流魂都是有莫大勇气的。
　　可是又有很多我并不清楚，我遇到的案例不多，就算之前处理了王皓雪的案子，我也无法切实理解她的选择，若真如颜丸所说，也许只是她活够了，可内心中我又无法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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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了一点小雨，路面都湿了。不喜欢下雨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