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时燕婉》那年月明

25、耿耿星河夜夜长（时良番外）

　　耿耿星河夜夜长（时良番外）
　　公司里新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我特意关照了人事把她要过来做我的助理。这个举动一度引发了公司上下不小的轰动，甚至还惊动了COCO——我那拥有着盛世美颜的太太。本来么，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总裁思慕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青女孩儿本就是已经被世人写得烂俗却又永远不会过时的老故事。
　　我并没有向COCO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是对她说欢迎她随时到公司查岗。COCO果然来了。我苦笑。类似的事情如果放在十年以前，她必然会一笑置之，不屑于理会。可是十年之后，已经是一双儿女母亲的COCO，纵然光阴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时光的印记，她依旧如当年一样的明艳动人。可是她毕竟也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起来。
　　自然，当COCO看见那个女孩儿的第一时间几乎是立刻就放下心来。那并不是一个容貌如何出众的女孩子，自然比不上素以美貌称道的COCO，那姑娘对我也是一副毕恭毕敬，公事公办的样子——COCO知道，这样既无美貌又乏情趣的姑娘确乎是无法引起我的任何兴趣的。便索性不再过问。COCO毕竟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同样，偌大的公司里每天都形形色色的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新奇八卦。总裁问人事要了一个新助理这样的新闻不过几日便被大家抛之脑后，淹没在其他更加新鲜热辣的传闻中。
　　纵观传闻尘嚣日上的那几日，被我要来做助理的那个姑娘却格外稳当，既不骄矜，也无惶恐，只一心的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安之若素。我笑问她可曾听见公司里有什么传闻。本以为她会顾左右而言他的假装不知，谁知她却只一句：“董事长您明察秋毫，又何必来问我？”一时倒是怼的我哑口无言。
　　我对她存了一丝好奇：“那么你怕不怕我对你正如传闻所言？”
　　她眼波流转，含了一缕笑意道：“听闻董事长夫人明艳无双。我姿容既陋，又无家世，唯一所长，不过只占了年轻二字。可公司里那一年，那一月又不来新人了？以我的资质，只怕不会入董事长法眼。”我失笑。这个姑娘倒是个难得一见的通透人。果然没有辜负我的眼力。
　　她叫颜婉，不仅名字，她温柔婉转的性子和我当年那个意外早逝的未婚妻燕婉都是有着几分肖似的，只不过比起燕婉当年，这姑娘多了几分通透，少了几分执拗。所以，她合该比燕婉有福。
　　这些年，燕婉的名字是一个禁忌。当年所有知悉内幕的知情人对这个名字都是三缄其口，对当年那段往事更是闭口不提。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我知道，在最初的那几年，我身边的朋友们，如宸溪，如佳明，甚至小平，他们背地里都说我是个绝情的男人，为我对燕婉造成的伤害感到齿寒。他们从始至终都认为，我应当为燕婉的死背负主要责任。
　　可是扪心自问，燕婉的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是那样刚烈的性子，宁为玉碎，她用那样激越的戛然而止结束了我们之间的纠葛，也结束了她自己的性命。我是算计过她，算计过她和她家族的财富。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从来没有。
　　那个时候我还那样的年青，年青到没有能力与我那强势的父亲对抗，没有能力给我爱的女人幸福。燕婉，我一度以为她会是我当时唯一的出路与救赎。
　　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又纯粹的女孩子。她那样爱我，全心全意的信任又依赖着我。我是该庆幸吧，又或者应该受宠若惊。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有着那样傲人的家世，而她自身又是一个那样优秀的女孩子。能够得到她的青睐，我似乎确实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可是我已经有COCO了。我承诺过，要给COCO幸福。所以在这条注定铺满了荆棘的道路上，我只能遇佛弑佛遇魔杀魔。而燕婉，她究竟是佛还是魔？不管她是什么，她注定只能成为这段感情里最最无辜的牺牲品。
　　所有人都以为我忘了。我原本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忘掉的。那是一段如此不堪的记忆，我怎么会希望自己一直记得呢。可是人往往都是这样，越想要忘记的东西越是忘不掉。每每午夜梦回，我从一连串的噩梦中惊醒，我甚至无数次的梦到燕婉捧着一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向我追魂索命。虽然我是那样深刻的知道，燕婉她是不会这么做的。是谁曾经跟我说的，任何伤害我的事情，燕婉都不会舍得。她舍不得。我知道的，可是燕婉她还是成了我灵魂深处最大的梦魇。
　　我确实是不够冷血。梦境中反复重复着燕婉临死时的那一幕，如默片般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眼前回放。她身下汩汩流淌着的鲜血无数次的变幻成灼灼烈焰，一次又一次的灼伤了我的双眼，拷问着我的良心。我忘不掉。我那残存的良知告诉我，那个灵魂比冰雪还要纯净的女孩儿，我终究是辜负了。
　　不是没有预感的。我曾经担心的问过她，如果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她会怎么做。
　　那时她把整个头都埋在了我怀里，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你不在了，我就去死。”
　　她以为我没有听到。其实我听清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况且当时的我也真的不相信她会真的傻到会去结束自己的性命。
　　并非是我冷酷无情。我已经有COCO了。所以燕婉，我注定只能辜负。
　　我曾跟很多人故意把燕婉说得很不堪。宸溪问我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其实，人活一世，做出的事，说过的话，哪里都会有那么多的意义呢。我只是自卑。面对燕婉的美好，我自惭形秽。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呢。以为只有贬低了燕婉才能抬高了自己。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可怜得可笑。可是这一切的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过只隔了十数年的时光而已。
　　燕婉留在我身边所有的物品当年都被我扔掉了。她离开的方式那样惨烈，让我心慌的只想要逃避。我丢掉了那么多和她相关的物品，可唯独遗漏了一串帕拉伊巴。那是燕婉生前和我在一起时常常戴在手腕上的，我那次受伤后她就摘了下来放在了我身上，她对我说碧玺是辟邪的灵物，让我装着保平安用。
　　我当然知道这串手链的价值。我想我确实是贪财的，所以这串手链没有舍得丢掉。本来想过找机会出手变现，但在最初的那些时候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机缘巧合的就一直留到了现在。我把它放在了办公桌抽屉的角落里，不想，不能，不敢去碰触。
　　颜婉在一次帮我整理物品时发现了它，忍不住的赞叹道：“时总，好漂亮的帕拉伊巴！”
　　“小妮子竟然识货，知道这是帕拉伊巴？”我有些惊讶。
　　她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子嘛，多少都会对珠宝有一些了解的。”
　　她爱惜的抚摸着那手串，不解的看我：“这么贵重的珠宝怎么就随便的搁在抽屉里？一定是夫人不小心落下的吧？”说着她把那手串递给我“拿回去还给夫人吧，别弄丢了呢。”
　　“这手串——的确是夫人的。”我看着颜婉那张似是而非的脸，思绪有些游离，脱口而出道“你戴上它给我看看。”
　　颜婉对我的这个唐突的指令有些犹疑，却并没有拒绝。她把手串戴到了右手腕上。有些羞涩的看着我询问：“好看么？”时光交错，恍惚间，我依稀看到了燕婉当年。
　　眼睛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模糊。我急忙调整好情绪，开口时却难掩声音的哽咽：“好看，很好看。”我忽然想到什么，问颜婉“你之前说想休假是吧？”
　　“对，我男朋友在美国读书，我想请半个月假——”颜婉看着我，对我情绪的起伏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解释理由。你去吧，随时都可以。跟会计部说下。带薪。”我很快的想了一下“还是我去说吧。颜婉你记着，你以后想休假，休多久都不用走报批程序，跟我打个招呼就好。你所有的假期都享全薪。对了，还有，从下个月开始，你的月薪再涨百分之十五。”
　　“时总，这是不是不太好——”颜婉吃了一惊，嗫嚅的推辞着。
　　“没有什么不好。在公司里我说了就算。”我看着她的眼睛，心思再一次的游离。婉儿，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事事还需要你庇护的时良，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当年向你求婚时对你的承诺——‘我会给你这世间所有女子都仰望的幸福，我要打一片天下给你，我要把这天下送到你面前来！’我做到了。婉儿，没有你的扶持，我自己依然做到了。可是这一切你却都已经看不到了。
　　“时总，恕我冒昧的问您一句——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突如其来的礼遇令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着实有些惶恐。
　　“你的眼睛，你说话时的神情实在是很像我的太太——”我答非所问。
　　“据我所知，我和您的夫人长得并不相像。”颜婉不解的看着我。
　　“我说的不是COCO。”我看着颜婉脸上熟悉的神色，有瞬间的闪神“我的太太，她，她已经离开我很久了——”燕婉，在曾经的那些日子里，我曾无数次的相像着，当我们结婚以后，我将怎样骄傲的把她介绍给我身边每一个曾经轻视过我的人认识，骄傲的告知他们——这个无论是家世还是自身都完美得几乎找不到瑕疵的女人是我时良的太太！
　　可是那一天终究没有来过。
　　颜婉不在多问。但我知道，聪明如她，一定已经洞悉到了几分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让颜婉先下班了。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手里反复摩挲着颜婉离开时从腕上褪下还我的那串帕拉伊巴。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我不由得苦笑。睹物思人。奈何燕婉芳魂已逝。可是我知道我现在对燕婉这样的思念依旧不是爱，不是燕婉至死都希冀着却从未得到过的属于我的爱情。我对她，有愧，有悔，却惟独没有爱！而我现在所有对与她肖似的那个叫颜婉的女孩儿的包容与纵容，那更不是爱，那是偿！是我想要给燕婉的补偿。
　　手机毫无征兆的响起。是COCO在催促我回家。我这才惊觉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我关上了灯，走出写字楼，惊讶的发现今晚居然有很美的月色。北京已经有多年不见这样明朗的月色了，伴着漫天的繁星，直如银河乍泄一般的光华璀璨。
　　漫长的夜降临了。希望以后夜夜都能有如此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