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盛世》李深

1、黑油

　　李支支正盯着屏幕上新的工作安排，沉思着自己该选哪个，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警报的声音：“注意，一级警报，请各位马上离开这栋大厦进行避难。”

　　“演习？”李支支心想，回头看了看坐在身后的组长孙左，孙左已经离开他的座位，跑到门口探出半边身，似乎在问旁边部门的人什么情况。

　　“消防演习不是昨天刚进行吗？”坐在李支支身边的刘屿问。

　　“不清楚诶，看组长怎么说？”李支支看到李昕昕和杜筱棉也站了起来，伸着头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紧接着，他看到组长孙左对他们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把他们集中到门口。

　　“现在要避难，我们要尽快离开这栋大厦。具体发生什么我也还不清楚，先撤离再说。”孙左说完带着他们快步走向了楼梯。

　　此时楼梯已经有不少人在往下走，但都保持着秩序。

　　直到他们看到公司透明玻璃窗口上面那像黑油一样的东西。

　　部分避难的人停了下来，观察着玻璃窗口的黑油。因为没有听到爆炸声和人群尖叫声，很多人仍然认为是在避难演习，没太多的危机感，对这些奇怪的黑油还感到有点好奇。

　　玻璃上的黑油慢慢往下流，黑油的外围似乎缠绕着一些黑雾，这些黑油看起来非常浓，隔着它们看不到玻璃对面的世界。

　　李支支看到一名男员工指着窗外的黑油在议论着什么，突然，一滴不知道哪里来的黑油掉在了他那根手指上，他显然受了惊吓，猛地甩着自己的手，黑油被甩在了地上，男员工松了一口气。但此时，他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块黑色的巧克力，在融化着，他的五官已经变得不怎么清晰，手脚也不存在了，甚至他的衣服都在融化着。

　　围观的人群见到男员工变成的样子，顿时一片混乱，爆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声。

　　“快走！”李支支他们见状，加快了下楼的步伐，而他们后面的那批人，已经恐慌得失去了秩序，争先恐后地往楼梯下方涌过去，不少人被推倒在地上，然后被践踏。接触到地上黑油的人又变成黑油，感染更多的人群。

　　“怎么又是这样的事……”李支支感觉有点麻木的同时，心脏像被人用力抓在手掌中一样，闷得难受。

　　在顺利下到一楼，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看了下，组里的人都在，李支支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出公司大门后，大家都没走远，聚集在一起讨论着，等候进一步的指示。但没过多久，他们发现公司大门没什么人跑出来了，接着，他们看到公司大堂的地上已经全部被黑油淹没了。

　　聚集在门口的人们愣了一下，没人发出声音，这种安静告诉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暴风雨即将来临。就在下一刻，大堂深处的黑油喷了出来，冲碎了前台又冲碎了玻璃大门，像奔腾的洪水一样向人群袭了过来。

　　人群变得一片混乱，李支支被前面的人压在了地上，他奋力挣扎，总算把上半身露了出来，他看到，周围的人正在被黑油污染着，渐渐融化成了更多的黑油。

　　感到恐惧的同时，李支支感觉压在他上面的人体重变轻了，可能是因为身体部分变成了黑油，趁着那人衣服还没被腐蚀，他将其一把推开，狼狈地爬了出来。

　　爬了一小段路后，李支支喘着气站了起来，向四周望过去，前面不远处的黑油慢慢流向周围，有几个跟他类似情况的人爬了出来，四处逃难，公司的整栋大楼好像变成了一块高高的巧克力，不断融化流出黑油，公司的名字“起源”已经融化得只剩下一半了。

　　孙左、刘屿、李昕昕、杜筱棉都不见了，李支支跟着稀疏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跑着。由于公司大楼建在了新的开发区，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能不断地跑，看能遇到什么。

　　跑了一段距离后，李支支回过头，曾经辉煌无比的公司大楼现在变成了黑色硬块耸立在那里，硬块中间慢慢形成了一条裂缝。

　　李支支感到极其不详。

　　裂缝向着远处喷出了黑油，而所谓的远处，就是距开发区有一段距离的市区，也就是李支□□群人跑往的方向。

　　“上车！”三辆面包车横在了李支支面前，打开了门，李支支没有多想，赶紧上了车。

　　司机是一名中年妇女，看起来像是开发区附近农村里的人，她驾驶的车负责带头，李支支感觉她对附近的道路非常熟悉，走的都是颠簸的小路，虽然绕来绕去，但一下就出了城。

　　从拥挤的面包车上下来后，李支支再次回头看着这个城市，他发现自己好像站在高地看一个盆地一样。

　　“整个城市陷了下去。”中年妇女说，大家都从面包车上下来了，稍作休息。

　　曾经美丽标致的城市现在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坨，耸立着几十个黑色的竖着的硬块，冒着忽隐忽现的黑雾，如地狱一般。

　　身边的朋友生死未卜，熟悉的生活突然消失在眼前，自己处在危险的逃亡之中，李支支茫然地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城市，看着周围一片又一片无尽头的荒地，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感到恐惧又恶心。

　　很快，李支支就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绿头发的男子。在下陷了的地区，城市中不断往外流出的黑油附近，有一群人在搬运着什么，绿头发的男子就在那群人当中。就是他，绝对不可能认错，多次把李支支带到了噩梦之中，多次把李支支正常的生活拉到了黑暗里面。甚至他身边有几个同伙李支支都认得，那个穿裙子、黑框眼镜的漂亮女生，西装革履的中年大叔，全身盔甲的骑士。

　　“他们在搬运黑油？”李支支看着两个人在把一桶一桶的东西搬上五颜六色的小货车，似乎就是流出来的黑油，这两个人一个穿得五颜六色的，一个装扮得像个小丑。

　　这群人离李支支如此之近，可以说就在李支支脚下，但李支支无能为力，倒不如说，他正是知道这群人的可怕之处，而感到无比恐惧。

　　想走出老家的小乡镇，在大城市立足，想过平凡人成家立业的美满生活，梦想着这些的李支支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群法外之徒会不断地跟他扯上关系，就好像命运刻意安排一样，怎么都逃不出去。

　　李支支的思绪一下回到了一年前，所有事情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