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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迹仁】脱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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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仁王雅治喜欢上了一个人。
1
十一月已经是深秋了,白日里带着热度的太阳落下去,夜里的阴凉占领了深山的每个角落。仁王在山洞里睡不下去,索性爬起来。他去山洞旁的小溪边鞠了水洗了把脸,又顺着山路上了山。
深山的夜并不冷清,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从小屋出来的高中生,还有同样拎着球拍大概是打算去哪里给自己加训的桦地。
几乎可以说是眼前一亮的,他小跑着上前,又拍了拍桦地的肩膀。
高大的少年板着一张脸,微低下头:“?”
“我听迹部说过,你能模仿所有人?”仁王问。
桦地没有回话。
仁王完全不在意。他表现出一种迟来的友善——在几天前爬山时毫无预兆就cos了迹部“命令”桦地这件事发生之后。
“迹部的‘冰之世界’,也可以吗?”他问。
2
如果要给仁王对迹部的印象画一个变化曲线,那曲线横坐标轴大概要回推到他刚加入网球部没多久,站在关东大赛决赛的观众席上的时刻。那场场面并不激烈的比赛中的两个人——已经变成部长的迹部,和已经不再是部长的三年生前辈,都在仁王的记忆画面里留下了足够清晰的剪影。
他从前没有见过那么“戏剧化”的人,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改变现场的气氛。当时立海和冰帝的胜负关系已经定了,冰帝无力回天,最后一场单打一就是象征意义的表演赛。但是迹部,一个名声并不算太好,作风也毁誉参半的一年生,完成了让仁王印象深刻的“表演”。
“啊恩,要本大爷再教你们一遍该怎么做吗?”金发的少年站在球场中央打了个响指,向后丢出了外套。
然后冰帝半场失落中的部员和啦啦队,就在这个响指的声音消散后,开始了呼喊。一开始并没有踩在同一个节奏上,但渐渐汇合成了一个声音。
“胜者是,迹部!胜者是,迹部!!”
他们声嘶力竭的模样和消失在他们脸上的失落都表现出了一点——他们承认了迹部这个王,并在为他加冕。
啊呀啊呀,居然有比幸村还高调的人?
仁王在队伍里看着那个其实有些纤细的人影,微眯起眼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
3
说起来迹部并不是仁王会喜欢的类型。
他自己是个聪明又通透得可怕的人,拥有叛逆的一面却意外遵守规则。而迹部,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属于规则外的人。他高傲,又拥有古怪的温柔和过于宽广的责任心。
仁王对责任心过甚的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比如真田,又比如手冢。他自己是左撇子,拿手冢做范本练早就有想法的“幻影”,却越练越明白自己并不能变成那样的人。这有些可惜,毕竟“幻影”的宗旨就是完全复制。可这又不可惜,因为仁王雅治,是独一无二的。
变故出现在一个下雨的午后。
全国大赛之前,天气闷热,令人烦躁。而迹部就在这样烦躁的氛围中,穿着灰色的连帽衫,一个人来了神奈川,来了立海大。
他站在球场上,面对着真田,用出了冰之世界,以至于幸村不得不出面叫停了比赛。
而仁王站在球场外,看着场内的人——脱了帽子,被雨打湿的金发一半贴在脸上,一半还张扬在空气中的,冰帝的王。
仁王的心跳无缘故就加速了。
4
“你cos迹部?应该不难。”柳说。
仁王看着柳提供给他的资料,应道:“怎么说?”
“你的身高体重和他一样。”柳说,“倒是有一点,他擅长持久战,而你——”
仁王合上了笔记本。他抬头,对着柳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我知道了。”
“我不建议你现在就研究迹部。你的右手网球的水平距离左手网球的水平还有一定距离。”柳说,“当然,‘冰之世界’这种招数对你来说反而不是难题。”
“也许吧。”仁王说。
他没有反驳自家参谋对自己的期待,但他知道,“冰之世界”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和迹部,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打球方式啊。
这么想着,仁王又翻回了自己看了很多遍很多遍的资料。
“还是手冢吧。”他自语道,“至少准备充分。”
欺诈师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5
欺诈师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在U17训练营爬山之前,仁王也在暗地里“幻影”过迹部了。
他的喜欢来得突然,突然到他自己都觉得新奇。但喜欢一个人也并没有比他想象的要难。
尽管可以说在单恋和暗恋,但仁王还是自得其乐的。他的每日日常里有看比赛录像的项目,延长时间多看一场迹部的比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想我这可能不是恋爱的喜欢,就是欣赏,和他欣赏幸村没什么两样。
但他跟随着立海大的队伍进入U17,真实地又见到迹部时,他就明白,他的喜欢确实不止是欣赏。
有点糟糕啊,他想,迹部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有,还是没有?
6
仁王在山顶听到了哨声。
他直起身,对着对面的桦地招了招手:“好像集合了。”
高大的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下了山,沿途遇到不少睡不下去提前起来训练的伙伴。他们在后山毫无娱乐活动,几乎是天一黑就除了睡觉再也没事可以干了。这导致大家对训练的热情直线上涨。
也不错,仁王想。
他回归队伍时得到了站在附近的柳意味深长的一瞥。总是闭着眼睛的参谋微睁开眼表示了自己的认真,却什么都没说。
仁王无意追究他发现了什么。看穿了也好没看穿也好,又或者是看懂了一半,都没差别。
7
回训练营的当天就占据了二号球场,这样的战绩在历代败者组中也非常少有。仁王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他还是相信真田的领导力的。更值得高兴的明明是和桦地分在了同一个房间。
这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仁王想了想,觉得不算。
他在完成“球场挑战赛”后回到分配的房间,先去洗了澡又去换了衣服,睡过了午饭后赶上了下午的训练。黑外套组第一天并不需要跟随训练营的训练单训练,仁王就拎着球拍到处转了一圈。
他在三号球场看到了迹部。
那个人的金发似乎都融化在了阳光里,而双眼又蕴藏着海浪。他只站在角落的位置,却仿佛身处球场中央。仁王站在树后面看了一会儿,勾起了唇角。
他想,很好,这个人没有任何变化。
那剩余的呢?
他想,他可以去确认他想知道的事了,比如迹部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说起来也挺心酸,欺诈师居然还有不自信的时刻?
仁王就在这样微妙的心情中暗自尾随了迹部两天。他并不刻意,只在空余的时刻尝试去捕捉迹部的身影,没见到就作罢。这让他的“尾随”行为一直没有被另一个人发现。
他发现迹部的一些可爱的小脾气,也发现了迹部在日常生活里让人难以形容的小爱好。
这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了。
最明显的,是他的“幻影”啊。
幻影成迹部,“命令”桦地在枕头大战中完成了某件堪称壮举的行为后,仁王满意地想,这下,迹部是不可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8
一军归来的那天晚上,仁王经历了十四年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几乎发挥了全部的演技来掩饰自己的动容。
迹部敲门时他正在整理东西。白日里挑战一军得来的徽章就放在桌上,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
姑且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仁王想。
他听到敲门声时还以为是桦地回来了,随意地喊了请进。但开门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不是桦地,并不是桦地。于是他抬起头,迎接迹部带着打量的锐利的眼神。
“桦地不在。”仁王说。
迹部微抬起下巴:“啊恩,本大爷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仁王敛下眉直起腰。他走了两步半坐在桌子上,用这个动作掩饰了他自己的惊讶。“找我?”他用一种类似明知故问的语气道,“有事?”
迹部反手关上门。他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站在房间两个日光灯的中间:“明天的比赛,和本大爷搭档双打,怎么样?”
仁王没有应答。他看着迹部。金发的少年站在房间里两个光源的中间,用光芒万丈来形容也不会出错。仁王想是不是他对迹部的看法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感情?
双打,真是个吸引人的提议。
也有很多问题。
“你准备怎么打?”他问。
“你的‘幻影’。”迹部说。
果然。仁王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不掺杂个人情感,纯粹以技术层面去考量这个提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仁王很难形容他听到这个回答时的心情。怎么说呢?他居然会觉得不服和难过。虽然“幻影”是属于他仁王雅治的招数没错,可在这种情况下以“幻影”作为战术重心之一……
很短的时间里,仁王的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他的表情还是没变,强迫自己从天马行空的联想中挣脱出来。他把他能想到的方案都捋了一遍,又顺着可能的发展思考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然后他抬眼看着迹部:“好。”
这是个机会,他想。
欺诈师最擅长的,不就是见缝插针吗?
“我们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的训练时间。”他说。
9
仁王雅治没有办法变成像手冢国光那样的人。
这一点,仁王本人才是最清楚的那个。
但无所谓,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他在意的那个人怎么想,才是重点。
撑着手臂也要打出零式发球和手冢幻影时,仁王其实很冷静。他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根本不是为了胜利这种理由,至少不单纯为了胜利。想赢,但在追求胜利的过程中,能达到的其他目的,也很重要。所以所谓cos了手冢的意志力这种鬼话,没脑子的人才会信。
他当然注意到了迹部的眼神,这本来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10
幸村到达医务室时仁王已经醒了。他靠坐在床头,过度拉伤的手上缠了绷带,整个人一副运动过度的萎靡模样。幸村抬手敲了敲门才走进去。他放下手里的饭团,好气又好笑:“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仁王理直气壮。
他看了一眼饭团,不太感兴趣地移开视线:“部长,对你的部员好一点怎么样?”
“那你对我这个辛苦的老部长好一点怎么样?”幸村瞥了他一眼,“你全国大赛时如果能表现出这样的斗志,就不会输了。”
这话说的挺重的,但仁王没反驳。
他眨了眨眼:“也许吧。”
沉默几秒后,幸村又觉得很没意思。还追究什么全国大赛呢?说再多伤人的话,结果都已经放在这里了。况且他自己也没打赢。把失败的责任分个百分比,大半也得落在他自己身上。他咽下叹息,看了一眼表面上无懈可击的仁王。
“我假设你自己心里有数?”他问。
“puri.”
僵持之间,医务室门外又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仁王侧耳听了一会儿,撑起身体坐起来。他把幸村放在床头柜上的饭团往幸村手里一塞:“部长,你该走了。”
手里拿着饭团的幸村:“……”
他挑了挑眉,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迹部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带着大概是便当盒(实在是豪华得有些过分)的东西砰地一声放在床头。
幸村看了一眼表情已经完全变了的仁王,微笑着转身走了。
11
要怎么让一个人喜欢上自己呢?
仁王没有思考很久。
他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天分,察觉到一个人的喜好和弱点,并利用技巧去攻克它们。当他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不喜欢上他。他甚至没有很认真地去分析迹部,太过刻意反而会让那个人提高警惕。只要跟随本能就够了,仁王想。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而很快,他也开始知道迹部想要什么。
12
迹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提出用“cos成桦地一天”来“还债”的呢?
仁王觉得很有趣。
他cos成多少次迹部又“命令”过多少次桦地,这根本是个算不清的账。而这样的账用交换的方式来还?多新鲜啊。
他想迹部大概发现了。也对,他毕竟是那么敏锐的人。冰之世界用在现实生活中实在是很作弊的。
可那又怎样?他们的拉锯战根本就是才刚开始。
而仁王觉得自己非常有胜算。
让那个迹部大少爷提出这种根本不符合人设的要求,就已经是他的胜利了。
13
“想试试吗?”仁王问。
他有几次是真的cos成了桦地跟了迹部一天或者半天,在不影响他自己训练的情况下。完全失去理智在他而言是不可能的,况且网球对他来说大概比恋爱更重要一些。反正它们两个并不冲突。于是他有了和迹部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迹部看穿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他是不太在意的。他沉迷于他自己的小游戏,比如用暧昧不明的方式说几句话,又或者真的去学桦地的“服从”方法。
他是个很自我的人。
这一点他也不介意让迹部知道。
这和他的行为有某种程度上的矛盾,毕竟 “幻影”的精髓是完全复制,而太自我的人是没有办法变成另一个人的。可仁王确实做到了,做的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和不敢相信。
这是为什么呢?连迹部都有了好奇心。
仁王捕捉到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此时笑着问:“想试试吗?”
“……啊恩?”迹部怀疑地看着他。
“下一场比赛,试着互换身份吗?”仁王说。他没有把握,但还是为这个设想跃跃欲试:“我的话,就算在国家队所有人的面前,也不会被拆穿的。”
这是当然的。迹部都数不清楚仁王cos了他多少次。有的时候他知道有的时候他不知道。可互换身份?开什么玩笑?
他看着仁王。
那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双打过后,他和仁王迅速陷入了一种很难解释的拉锯战。他隐约能感觉到仁王的目的,却又不确定。欺诈师把意图表现的太明确,反而让人怀疑。但迹部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厌烦,相反,他跃跃欲试。
这究竟是因为仁王雅治这个人太特殊,还是因为他所经历过的来自于仁王的试探与推拉都太特殊?
迹部拒绝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咽下去。
他看着仁王,怀着一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心情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看见仁王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想看到这样的表情。他想看到的,原来是这样的表情。迹部掩饰住了自己的恍然。他若有所思地跟在仁王身后,看这个人从行李箱里掏出了假发。
14
有什么已经变了。在迹部真的同意了和仁王互换身份,并且真的在世界杯比赛中做了以后。
他们谁都没说出自己的想法,也都尽力掩饰了自己的心情。但他们心里也都明白,有什么已经变了。
比赛结束回国时仁王留了迹部的联系方式,包括电话邮箱和一些其他的什么。但他很少主动联系迹部。电话和短信通常是不必要的,他们之间不需要无意义的寒暄,至少在这个阶段不需要。
那他们需要什么呢?
15
高中的第一次全国大赛,站在决赛赛场上的是冰帝和立海大。这是冰帝这么多年来的最好成绩,也是立海大企图争下一个新的三连冠的开端——尽管立海大的高中部并没有拿到过全国冠军。他们在关东大赛对决过许多次了,私下里也打过练习赛,甚至作为队友共同征战在世界舞台上。太熟悉了,因此进步了多少底线是什么样的,彼此都再清楚不过。
赛后仁王翘掉了回神奈川的班车。
他绕了场馆半圈,找了网球公园说不清具体方位的一棵树靠着。
迹部找来时他正抬着头盯着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树叶。一片叶子被吹掉了,落在他微微晃动的银发上,又顺着侧脸落下肩膀。
迹部看着他收敛起表情时无端带着冷淡和忧郁气质的脸,很轻微地皱起了眉。
“你胆子真大。”他几步走近了,“就这么确定本大爷会来?”
“你就算先把他们每个人都送回家,也最多花五六个小时。”仁王很轻地笑了,“你会来的,而我等得起。”
他看着迹部,看着迹部背光而撒着星辉的金发,和酝酿着风暴的湛蓝的眼眸。
兴奋和难以形容的情感占满了他的胸腔,仁王脚尖点了点,遵循着本能与渴望伸出了手。
迹部离他太近了,这么近的距离,和这么梦幻的场景,实在是很适合亲吻。
仁王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16
会亲吻的关系,是情侣吗?
可他们谁都没有告白。
但至少是相互喜欢的吧?
仁王亲上去时什么都没想。他只是觉得,啊,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吧。如果能让迹部感到困扰,那也不错。
可惜另一个人配合到完全没有要困扰的迹象。
于是仁王舔了舔另一个人的嘴唇,莫名有些挫败。
分开时他盯着迹部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想从里面看到什么,实际上人读取眼神的能力大半都是自身的脑补,微表情只是辅助脑补的工具。所以迹部在想什么呢?讨厌吗?还是游刃有余?
他松开了手,打算拉开距离。
但迹部反而又上前了一步。
他伸手撑在树干上,自然而然地把仁王困在了原地。或许原本仁王就做了这个打算也说不定,这是他选的等待的地点呀。
“喜欢我?”他这么问道,语气里有一些骄傲,也有一些得意。
仁王不打算给他典型的回答。这不是个选择题。
“要再来一次吗?”他问。
亲吻是不能持续到天荒地老的。仁王一直以为自己会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交换,但事实上他几乎要沉迷。
喜欢是掩盖不住的,而喜欢的人的气息和情感,无论如何都想要接受更多。
我喜欢你啊。
他没有说这句话,可他的举止和反应,却把这句话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这大概就是欺诈师的坦率。
他们终于分开了,第二次。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打算再继续。
迹部平复了呼吸。他抬起手用指尖触摸了仁王还带着水光的唇角:“那就和本大爷交往吧。”一个陈述句。他不需要再询问仁王的意见了。一切事实都在他的Insight下无所遁形。
而仁王还靠在树干上。他抬起眼,舔过自己还湿润的唇后,笑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