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不记年》陇***飞

8、生又何欢，死亦何怖

　　江湖，就是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的。当爹和游龙子、何太冲终于动起手来，呼喝拳脚声不断。我心惊胆战之余，却更担心另一个问题——娘一定藏在什么地方，伺机救我，而班淑娴也是如此，想要用我引出娘。
　　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娘再出意外。
　　我一咬牙，故意做出一副要逃离陷阱的样子。活着的我，比一具尸体的我，用处更大，所以，我决定兵行险着。
　　滚动的幅度太大，下一刻我的身子凭空坠落，再下一刻，娘的手拉住了我的袖子。
　　“四娘，别怕。”娘喊。
　　一股刚锐之风斜斜刺来。我没回答娘，而是抬起刚刚挣脱束缚的手臂，屈指一弹。果不其然，班淑娴一声惨叫，跌落在陷阱边缘。
　　“眼睛！我的眼睛！”班淑娴凄厉地叫道。我颇意外，不过是想扰乱她的偷袭，没想到毁了她的眼。
　　娘奋力拉我，我虽然看不见，但手腕上的力只增不减。我拼命蹬着陷阱壁，碎石刷刷落下，我仿佛看见坑地下森然的竹竿头。我还没和爹娘聚够，我才不想死。
　　游龙子惊惧的声音传来：“淑娴！”不顾我爹的攻击，飞奔而来。他功夫又高，我只模糊见着一个人影扶起班淑娴，扬剑向娘刺去。
　　万分危急之时，一道剑风从旁窜来，生生隔开游龙子致命一击。是谁？
　　“师叔，原来是你！”
　　是玉虚子！
　　看来这小子还并不太坏嘛，还知道救人。我平白生出一股力，在娘的帮助下爬出陷阱，一把抱住娘：“娘，去救爹！”
　　“四娘，你说什么？”
　　“去救他，救杨逍！”我避开班淑娴如暴雨般的攻击，指着杨逍道，“他是好人，去帮他。”
　　爹一声轻笑，在拳脚呼和声中，分外明显：“小丫头，我什么时候又是好人了？”
　　他闲庭信步一般，衬出游龙子何太冲班淑娴的狼狈。玉虚子顺手一拂，把我带出混战圈。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一个半瞎子非但帮不上忙，那些拳风剑气碰着就是个死。
　　那些蒙着眼的时光，突然在我身边流转。我听着剑声锐利，带着残忍的杀气，不住地叫：“迅雷剑法二十九式，杨逍当心你的左胸。纪姐姐小心右边，班淑娴是虚招，他要攻你的下盘。游龙子你好卑鄙，居然偷袭！”
　　我越说越兴起，听声音，游龙子三人也渐渐败落下风。听到何太冲班淑娴的惨叫声依次响起，该是庆幸之时，我却听出风声中有一丝不对劲。
　　我的身体抢先一步有了行动。我也不知道怎会如此，疼痛从前胸后背传到全身的时候，我口中满是鲜血的味道。
　　游龙子的剑，当胸穿过。他此刻被我爹使出的十分力击中，眼见是活不成了。我笑，越来越多的血喷涌出口，染红了我的衣裙。
　　眼前的一切，渐渐朦胧到清晰。我看见了，我看得很清楚。阳光金灿灿的，照在娘的脸庞上，那是我娘，只有十七八岁，脸庞像花一样美，那么善良。这里原来是山青树绿，就像蝴蝶谷一样。爹的眼角还没带着那么多愁苦，眉宇间的桀骜从未消散，眼神清亮，容颜俊朗。那是我的爹娘啊，原来我一直与他们在一起，走了一路，打闹了一路，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
　　上天真待我不薄。
　　娘拉住我的手，为我拭去眼泪，连哄我的声音都那么轻柔：“乖四娘，别动，马上找大夫。”
　　我费力地摇头：“不是，不是……我不叫四娘。我是不悔。”
　　娘，是你说的，永远不后悔。
　　我的另一只手茫然抓着，一下，两下，空落落地。爹走来，握住了我。是爹的手啊，好温暖，就像我第一次遇到他那样。我怎么没认出来呢？可惜，我又要离开他们了。
　　“你们……爹……娘……”我喃喃动着唇，太好了，临死之前能与他们一起。
　　胸口的痛楚不那么重了，灵台清明。娘，你别哭呀，我和你们走了一路，好幸福。爹，你别再皱眉头了，记着要好好对娘，知道吗？
　　心愿已了，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生亦何欢，死亦何怖，唯光明故。明尊在上，让我重见了爹娘。我笑了，真是太美好，太美好。
　　爹娘，求你们不要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