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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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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百般后悔,真不应该和爹赌气跑出来。眼睛瞎了不说,还被陌生男人当成追求姑娘的工具。大概是切了报复我拆他的台,男人把我捆在马背上,任凭马儿撒蹄子狂奔,我被颠簸得像是被巨浪抛上天又扔到波谷。待到它停下来吃草时,我已经把隔夜饭都吐个干净。
男人将缰绳一扔,甩手走了:“休息一会,我去找水。”
臭男人,我诅咒你一辈子追不到好女孩!
季姐姐从后面赶来,心疼地从马背上抱下我:“四娘四娘,你还好吧。”
“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我要吃武昌鱼,加葱蒸。”
我假装难受地闭着眼,灵台一片清明,呼吸不稳,指尖颤抖。此时此刻,天底下只有我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
“武昌鱼不能加葱的,乖啊。待到了汉阳,姐姐请你吃有余楼的武昌鱼,最是美味不过。”
那一刻,我突然热泪盈眶。她的声音,和记忆中娘的声音,重合在一处。我下意识反手抱住她,颤抖着唇,一个字多说不出来。
天底下做武昌鱼的酒家千千万,我娘最爱的口味便是不加葱清蒸。她说,在汉阳人人多说银昌记的武昌鱼最好,她独爱有余楼。那是一家小酒家,名气不显,却是娘最爱的。
就算灭绝找了个汉阳女子冒充娘,她也不会知道娘的口味。娘说峨嵋派日子清苦,灭绝也不允她们讨论吃食衣物,每每念及家乡,也只能暗自回忆。
“四娘,怎么了?”娘疑惑地问。
我低头抹去眼泪,说:“没,我想起了一些事。”我勉力压制,声音仍有丝丝地颤抖。
不是一些,而是好多。娘没死,还以峨嵋派弟子的名头在江湖上行走。风字门是不是活腻了,这个消息都没打探出?
不对。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事。我上昆仑山时,掌门已经是何太冲,班淑娴还下毒毒害他第五个小妾。为何昨天晚上,娘回来说,昆仑派掌门白鹿子身死?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萦绕不去。我转过脸,小心地开口:“姐姐,你是不是也为了屠龙刀才下山的?”
“是啊,师父吩咐的,必要打听到屠龙刀的下落。”
“屠龙刀不是被金毛狮王谢逊抢走了吗?十多年前,在王盘山上,你不知道么?”
娘的声音听着很惊讶:“哪有十年,不过就是近两年前的事。”
两年?
如被雷劈中,我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一脚踏空,从坐忘峰上滚下,竟然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我娘还没遇到我爹,世界上根本没有我这个人!
我完全傻了,喝了水还是一副呆傻的模样。男人见我没闹,便允许我和娘同乘一匹马。我就抱着娘,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一刻也不肯撒手。
“纪姐姐,你听说过明教吗?”
“师父说过魔教,让我们见了魔教中人,杀无赫。”
我吓得一个激灵,忙拉住她:“姐姐,你别听你师父乱说。明教不是魔教,不是坏人。他们驱逐鞑奴,只是不为中原武林所知道。特别是……是那个光明左使杨逍,他真不是坏人……他就是不太会说话……他是好人……”
娘的声音有些羞意:“小姑娘家家地,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带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小丫头,你很了解杨逍?”
“要你管!”我恶狠狠地回他一句,我很忙,忙着向我娘推销我爹。继续对娘说:“姐姐,杨逍从来都是这样,心里有话从来不说,你别被他吓住了,其实……其实他很厉害的……文武双全,功夫比你师父还高!”
娘大概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四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姐姐你别回峨嵋派了,你师父会打死你的……”
娘摸摸我的额头,疑惑地说:“四娘,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家师虽然性子严苛,但并不是是非不分。何况,我是她的徒弟,她怎么会打死我?”
我语塞。总不能说是因为生了我吧?我只固执地说:“我娘也是被她师父打死的……因为她正派弟子我爹是他们眼里的魔教坏人。我娘生性正直,不想骗她师父也不愿杀我爹,就在我眼前,她师父杀死了她……”一回想起那个情景,我忍不住打个寒颤。
“你爹是谁?你爹不知道你娘生了你?”男人开口问。
“他要知道了,一定会找我娘,我娘绝对不会死。可是他不知道……我娘太倔强,一点消息都没让他知道。他也很伤心后悔,听到娘死的消息,竟然临敌晕倒,差点死在……死在敌人手里。”
男人轻哼:“你娘太不知变通。”
你眼前的女人就是我娘!我不敢说太多,只撇了撇嘴。
娘听了我的话,居然轻轻一声低叹:“慧极易伤,情深不寿。你娘,一定很爱你爹。”
那是当然。我拼命点头,要不怎么会给我取名叫“杨不悔”?
“只是,”她道,“为何你劝我不回峨嵋派?”
我怎么能说你就是我娘,万一她因此遇不上我爹,世界上就没我这个人了。
“老尼姑拘泥门户之见,峨嵋派的功夫不学也罢。”没想到,出声解围的竟然是那个男人。我大喜,忙点头附和:“对,就是这个理。”
不过,这话似乎听谁说过。
娘正要反驳,突然一勒缰绳,我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忙抓紧了她。
“请问尊驾是?”娘不慌不忙,面向前方开口道。
有人拦路?
“在下,昆仑派玉虚子。”
哟,冒牌师父来了?
“原来是玉虚子师兄,小妹峨嵋派纪晓芙。”娘不徐不疾地说,“请问有何贵干?”
“纪师妹,在下无意阻拦。昨日家师意外身故,听班师妹说,客栈里,只有纪师妹一人夜半离开,可否告知原因?”
娘说:“令师意外之事,小妹立即告知了鄙派。夜半离开,只是因为这小姑娘被歹人劫走,故而追出。”
玉虚子沉吟片刻:“只是……何师弟、班师妹都称是魔教光明左使杨逍所为,还说昨夜是一陌生男子带走纪师妹,在下想问……”
“白鹿子前辈的尸体,小妹无意中窥见,致命伤在右前胸,剑痕右下深左上浅。这门功夫……”
我低声说:“是昆仑派的迅雷剑法。”
我察觉到玉虚子的目光,警觉地在我脸上扫过。他问:“这位小姑娘是……”
“春秋时,齐国公子小白与公子纠争夺王位,小白先回国即位,立即逼杀了公子纠。”我没回答他的话,只冲他微微一笑,“不知道这个故事,好不好听?”
昆仑派现在正是群龙无首,谁先回去,谁就是掌门,纠结真相做什么?不是我爹干的就行。
“但是杨逍……”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杨逍没事杀你家掌门做什么?”我爹很忙的,明教的事他都忙不过来,还有闲心跑到这里杀人?
玉虚子不是傻子,得得远去的马蹄声就是证明。想起两年前班淑娴打在哦我脸上的巴掌,这仇报得可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