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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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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刺史府中堂。
“雁山战犯既已缉回,不宜长久的羁押在扬州,刺史与将军当及早作准备,提押犯人回京。”
上位者发了话,却似言犹未尽,刺史与将军得了令,不禁犯难,这及早是马上,还是…?
可座上那位爷一语毕,再无后话。
朱漆雕花的椅把上支起一只手,淡红色的血痂若三月的桃蕊攀着青白的脉络绽放,他长指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扶手。
“七爷!”
稍顷,江逸起身打破了沉默,七爷抬了抬眼,指尖依旧漫不经心的点扣着。
“押送战犯乃刑部职责所在,原本洛雪伤重未醒,下官放心不下她,如今她既已转好,下官更是义不容辞,只是还需叨扰刺史数日,下官想将洛雪暂留在刺史府中修养,待她身子痊愈后再作安排,如此,亦可公私分明。”
刺史听闻,连连点头应和,七爷看了江逸两眼,并未打岔,只淡声道:“江侍郎主动请缨,既如此,那便与本王和九弟一同……”
“如此甚好!”
七爷话没说完,半路插进了一句,那敢插话的人除了九爷还能有谁?
“有江侍郎与将军一起押战犯回京,七哥就更放心了。”
七爷一记眼风扫来,九爷已早早的背过了身,面向堂下,双手一摊,言犹万般无奈:“这次奉旨而来,七哥他以身犯险,如今战犯身份查明,人也找回来了,可他身上的伤却还未痊愈呢,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怪本王不体恤他的,诸位大人说是不是啊?”
太过内涵的眼神往堂上一递,九爷转过身,神色已是虔诚无比,“所以请七哥为臣弟考虑,务必将伤养好了再回去。”
七爷拧了拧眉,没来及开口,九爷就又抢了白。
“七哥,你不是说要追查姜国太子混在雁山战犯中的缘由么,臣弟认为,就从扬州查起。所以,于公于私,押送之事就有劳侍郎与将军了。”
没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九爷一人极快的结案陈词了。
七爷索性懒懒的往椅被一靠,只待他们将所有客套的话说完,他‘顺应民心’的收尾道,“那督押一事就有劳诸位了,事不宜迟,明日启程吧!”
一众官吏拜别之后,只剩下七九两人,不复方才的喧闹,中堂一下安静了下来。
额外商议了些押解的事,江逸是最后离去的,七爷目送他身影,手扣着木柄,慢慢坐直了身子,再抬起的目光也跟着深了深。
“江逸敢接下这差事,看来是太子已经授了意,姜国太子与雁山战犯闹出这么一茬,太子再不出来撇清关系,怕是此地无银。”
九爷手往身后一背,早收了方才的玩笑劲,点头思索道:“七哥的意思是……你方才等江逸的话,是试探太子的目标是宇文灏而非战犯?”
“应该说不光是战犯,原是想一石二鸟,没想到半路被她…被宇文灏侥幸逃脱了,现在太子骑虎难下,两个战犯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两害取其轻,太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
“没想到,太子居然把手伸到了姜国,还派了最利的爪牙在半路下手,臣弟还道,他真是顺路来接什么堂妹回京呢!”
九爷耐人寻味的目光循着阳光投向了外头,门外,江逸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刺史府中堂建在府邸中轴,视野开阔,坐拥东西两院景貌,七爷坐在高位,目力更是极好,他眼看着江逸往西苑拐去,忍不住冷哼了声,一撩衣摆起了身。
九爷本还是满腹深疑,见状,忽的转了话风,“七哥留下来,不光是为了试探江逸吧?”
“不然呢?”
九爷一拂衣袖,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咏起了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西苑一方,七哥,大恩不言谢啊!”
某七面无表情的出了中堂,身后追着某九的调侃,“诶?七哥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西苑在那边。”
屋外阳光轻暖,耀出男子颀长高挺的身影,七爷负手迈开步子。
“九弟想多了,本王就是为了试探。”
“那七哥大可不必留下来啊!”
“那九弟的美意,本王也不好不承呐!”
“那还不是要谢我?”
“哦?谢么?那九弟不用养伤,先回去吧!只是扬州这处,二分明月一声箫,载花载酒木栏桡。九弟爱玩之人还没来及赏玩,不免有些可惜。”
“呃不可惜,不可惜!臣弟要亲眼看着你把伤养好才放心呐,七哥……”
***
自从七爷当着刺史的面发了话之后,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对丞相府小姐养伤一事的奉承探望,总算有所收敛了。
各式各样署了名的补品,在送进西苑之前多数被拦了下来。偶尔有买通了刺史府的侍女,又辗转塞进墨玉手中的,也一并转送到江逸住的东苑,就这么隔了两日,相较于刺史府别处的热闹,西苑总算清静了下来。
龙门架上挂着的披风是隽雅的明紫色,可惜指尖挑起处,一片暗红的血色侵入了纤毫。
眉翎听墨玉说,她回来时,身上正裹着这个披风,来到扬州后的一幕幕又走马灯似的涌上心头。
几个雁山战犯竟然牵扯到邻国太子,又劳驾两个皇子来亲自督押。
这还只是明的,那暗的,譬如江逸,他背后是江忠,天下人谁又不知,当朝丞相已过世的原配夫人,是贵妃的表妹?
而贵妃是太子的生母,这层层递迭的裙带关系,江忠是太子一党,眉翎即便不知晓朝政,也毋庸置疑。
除太子外,还牵涉到了一个皇子,三王,不过,作为雁山一役的监军,被牵连软禁,三王算是受害者了吧?
太子在朝中一党独大,三王与七王各立一鼎,难道,苏家是党争的牺牲品?
一案牵竟连如此之多,饶是疲累的时候再不愿去想这些纷杂烦扰,再站起来时,都无可逃避。
可若只是党争,她算什么?江忠为何执意要她死?还有江逸,他这次来……?
“洛雪,怎么下床了?”
身后蓦地传来轻问,眉翎咬牙,曹操还真是一说就到,条件反射般的爬上她眉眼的笑意,回首千篇一律。
“兄长!”
江逸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刚被松开的七爷的披风,虽只是轻轻一暼,可已敏感的落入眉翎眼中,她当下就决定撇清,扭头朝墨玉道:“我瞧这披风沾了血,我们得空了把它清洗一下,也好物归原主。”
江逸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语调温然如常,目中还抿了些许怜惜,“洛雪,我将你接走不过数日,你不仅瘦了一圈,还遭了这罪,我回去得跟义父请罪。”
看着江逸披来肩上的单衣,眉翎心想,这关怀……应当是真的。
但是……
掠了眼还停在肩上的手,她放软语气,略带些伤感的说道:“兄长,我不想初来乍到的就给伯父徒添烦恼,不过是小伤,回去,就不要叨扰他老人家了吧!”
眉翎话中暗示意味已显然,江忠那样的老奸巨猾,绝对不会好应付,她眼下不过是有人替她开了口,她暂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可她在扬州遭遇的这茬事,若叫江忠知道了,漏洞百出,随时会被戳穿。
虽然江逸未必就没有怀疑,可至少他性子温和,若开口求他,兴许……
江逸微的一怔,随即笑道:“洛雪,我来,就是要与你说这事,明日我便要随押送犯人的队伍先行回京,你受伤的事义父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暂且留在刺史府休养,我回去会跟义父妥善解释,你且安心。”
宽厚的手掌抚在肩头,眉翎能感觉得到他说到最后两字时,手心微微一重,对上他一贯温隽的目光,她笑着点头,至少那一刻,她相信这个男子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既叫她安心,她便可以安心。
眉翎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江逸到底是怎么与江忠妥善解释的,她只知道,她回京之后,再没有人问过那洞涧的事,她自然不会傻到自己去提,只是当时,她的目光深切的沉淀在了那一袭披风上。
阳光斜挑一抹,金辉与明紫相媲,竟输了几分温莹,那个七爷也要走了么?
江逸后来说的话,她也没在意听了,只是他临走时又突然折回,叮嘱墨玉,说她身子若有任何不适,即刻请军医过来诊治,切勿大意了。
“军医?”眉翎忍不住问道:“军医不回京么?”
“军医是随七爷和九爷的一队人马过来的,两位爷暂且不走,军医自然是不会走的,我已听七爷吩咐军医,这几日按时来给你问诊,直到痊愈。所以有军医照料着你,我才放心走……”
江逸目光诚挚,考虑得无不周到,说到最后,站在眉翎面前,低头看着她,嗓音低沉了下来,听起来,竟像带了一丝眷眷的温柔。
“你记得按时服药,莫嫌苦,早晚多添衣服,莫贪凉……”
眉翎只微笑点头,一一应下,或许对于江忠这个养子,她的那根弦,远没有对江忠绷得紧,却也绝不至于松懈。
送走江逸,已近晌午,眉翎一回到厢房,就听见墨玉横眉嗤鼻道,“小姐,你莫要那么高兴,那军医是个庸医,他前几日竟然要我给你备后事,后来被七王爷痛骂了一句,就再也不敢与我说话了。”
庸医?
眉翎高兴也不是因为军医,只是她醒来后所有的疑窦已泛滥成灾了,而又或多或少与那七王爷有关,他若就这么走了,那她满腹的疑惑谁来解?
不过,她昏迷的时候,似乎也发生了些事?
“七王爷痛骂了他什么?”
“唔,也没什么。”
墨玉鼻孔朝天,手下整理的被褥猛的一掀,屋内扬遍她的冷笑:“七王爷叫军医把自己的后事先办好,又蠢又丑,当陪葬品都没人要。”
而当墨玉转过身来面对两个同时呆住的神情时,她昂首睥睨向颤颤巍巍的拎着药箱,刚站到门前的军医,又嗤了一声,“后面那一句,是我在心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