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归时何处误芳期》繁姝落槿

4、第二章 死寂（下）

　　孔昭沉默了片刻，皱眉道：“或许，这家人在某日一起离开屋子时，本来准备很快就回家，所以并没有带上容易啼哭的婴儿。将睡着的婴儿置于篮筐里，蒙上透气的网布，并用绳索挂在梁上，是乡下人为了避免孩子被蚊虫毒蛇或山野畜生弄伤的土方法。可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让他们再也没有回到家中？”

　　“师兄你看，房梁上头有奇怪的点状痕迹。”越箖一指屋顶上方，栋梁的不起眼处嵌入好几个豌豆大小的凹槽。越箖又道：“乍一看，很像是千机匣射出的铁弹子所击，可是普通的铁弹子应该能射穿梁木，不可能留下较浅的槽口。”

　　孔昭跃上房梁，用磁石、银针、纱布等工具仔细查看了好一会儿，朝越箖道：“凹槽内残留着迷毒粉的气息。这婴儿体质娇弱，篮筐靠近梁柱后，他自然受不了逸散的毒气，很快便被其熏死了。”

　　“是谁会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一个婴儿？”越箖愤慨不已，“凶手罪不容诛！应该还有其他作案的蛛丝马迹，咱们仔细找一找。”

　　果不其然，他们在厨房里找到了几滩化尸水残留的模糊印迹和两颗离得很远的银质假牙。

　　孔昭愤恨道：“凶手与苗疆擅长制毒的一干门派，必然脱不了干系。距离岩河村最近的下一个村落，是十里外的石桥村，我们去那里查一查情况。”

　　他们仔细查看了手绘羊皮地图，迅速离开岩河村，趟过一条溪水，翻过一座高丘梯田，朝石桥村赶去。

　　石桥村同岩河村一般荒草丛生，更可怕的是，孔、越二人沿途撞见了几具四下游弋、行动如傀儡般的毒尸，它们见到视野范围内的活动之物便会疯狂攻击。对付这种以天一教秘术炼制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可怖“傀儡”实在凶险，孔昭与越箖分别拿出了万花独有的笔制武器——形如虬枝的“修罗忘情刺”和以冰丝笔“点红烛”，在对敌时笔走龙蛇、挥洒风雨。

　　对中毒已深的毒尸，师兄妹以利笔击倒尸人后，再用藏于腰间的锋利软剑削去其脑袋，以绝后患；对中毒较轻的尸人，则用万花谷“花间游”内功封经截脉，令其动弹不得，再设法救治。

　　尸毒本为一种南国毒菌，毒菌生长附近的水体会泛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宝蓝色，虽然水中没有特殊的气味，但水面的萍藻触碰毒菌孢子后会迅速枯萎。师兄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后，用干净的水桶取来山腰一处未感染尸毒的泉眼水，在村内空地迅速架起几处药炉，将行囊里所携的治疗尸毒的解药配水熬药，再对病患逐一施加太素九针。

　　过了一天一夜，最先清醒过来的小伙子宕波卡对孔昭越箖诉说了尸人事件的部分真相，他说自己本是岩河村的居民，三个月前，有两名宝相庄严的外地僧人途径村里，暂住在山上废弃的庙宇内。僧人一开始便挨家挨户布施钱物，同时宣扬佛道善恶，又发现村里有老人和孩童得了“温疟”，便特地配制了“鳖甲煎丸汤”和“桂枝汤”为他们治好了病，却分文不取。在此之后，村里许多人对他们感激敬重，劝他们继续留住一段日子。

　　越箖与孔昭听到这里时，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神色均有疑惑，想道：“不知这对僧侣的种种善行是出自本心，还是假象？”

　　宕波卡继续讲述道：“两个游方僧人暂住一个多月后，附近一处山峦傍晚发生了泥石流，虽未造成居民伤亡，恰逢次日夜间天狗食月。僧人预言村里可能有天劫降临，需要村民先将家禽家畜带入山林里放生，之后大家需在青瑶峰顶部的岩洞内暂避一日，诚信祈祷后即可免除天灾。”当时，岩河村大多数村民纷纷照做，只有两三户在家中不肯离宅。那一日，僧侣秉火把引路，二十多户人家拖儿带女到达青瑶峰的大岩洞里，当时大家觉得全身燥热烦闷，便饮下洞内的山泉水解渴，须臾过后有人发现洞口被寒冰似的丝网封锁得严严实实，同时在岩洞深处飘荡出令人昏昏欲睡的竹笛声，大家头晕目眩地陆续倒地，并很快失去了意识……

　　孔昭听完叙述后，“啪嗒”一下折断了拌药的木勺，怒不可遏道：“那两个假僧侣定是天一教蛊师！因为岩洞里的水早被他们下了蛊毒，所以中毒者逐步失去神智成为无知无觉的活死人，又被驭尸人操控为嗜杀成性的恶魔！”

　　越箖想起自己当日在岩河村的所见，也不禁气愤道：“《尸咒》秘术为中原武林所不齿，观天一教的行事手段，果真如传闻中的那样虚伪卑鄙。咱们万花弟子既然遇上了，决不能袖手旁观、任由毒尸在无量山周边横行，师兄你说呢？”

　　孔昭心里自然也萌生了除邪行侠的想法，不得不将寻找水生紫玉髓和澜沧灵蛇之事暂时搁置。他沉声道：“之前你我与尸人交战时，那些蛊师和驭尸者极可能就藏身于附近，所以只要加快搜寻，应该能追上他们，以免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越箖为难道：“敌明我暗，该如何追踪？”

　　孔昭双手十指互扣，一边想一边道：“那日撤逃的尸人里有一些受伤流血了，沿途必然有携带毒菌气息的血渍，加上我们从万花携带的几只寻味斑蛾，如果小心追查，不难探出那群妖人的动向。”

　　越箖忙道：“事不宜迟，我和你明日一起动身吧；倘若遇到危险，我可以在一旁为你掠阵。”却见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一些中毒村民的病情还未稳定，需要你暂时留下负责照顾。石桥这个村子在山腰，视野较为开阔，我先探路半日，并沿途留下相应记号，若有什么情况，就会燃放相应色彩的信明火，你应该能看得见。”越箖虽有顾虑，但见师兄执意如此，一向听话的她只得应允了。

　　翌日拂晓，云雾笼罩的山间开始飘落雨丝，孔昭带上羊皮地图、干粮、水袋和弩机等其他必备品离开石桥村。越箖站在煮药的山腰小屋外，目送他翻过错落分布的波浪式梯田、穿过青翠的茶林场，直到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

　　“师兄，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