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有姝色》山河念远

14、第 14 章

　　屋子里闹哄哄地，陈氏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下人们看向这个行事粗鄙的表小姐的目光也越发耐人寻味，她们都是跟着夫人从国公府出来的老人，十多年都不见表小姐登府拜见，现如今不远万里来到安城，这其中怎么看都大有缘由。

　　而被婆子牢牢制住的穆珮则脸色忽而涨红，忽而青白，一副被拿捏住把柄的样子，但片刻后，她便轻蔑一笑，对着陈氏道：“婶娘啊，祖父令你带我出门散心，可不是要让你胡编乱造的。再者，彤表妹弃我不顾在先，我身为表姐，还不能对她小惩大诫一番吗？”

　　穆氏此前并不熟悉这个侄女，离开昌平四年更是对她鲜有印象，只隐约记着是个脾性颇大的小姑娘，却不想现如今长大了，竟生出这样一幅喊打喊杀的性子，她犹自惊惶，冬蘅扶着她下了软塌，待快步走到女儿面前，她才颤着声问：“绾绾可有事？”

　　谢炜彤轻轻摇头，“并无，母亲切莫因此生气。”她神色平静无波，比屋里任一人都显得更寻常些，仿佛刚刚差一点受委屈的人不是她。

　　穆氏却伸手捧着女儿的脸，仔细查看一番，确认并无伤势后方放下心来。下一刻，她身上便陡然间换了个气势，凌厉非常地看向面露讥讽的穆珮，缓缓道；“我今日倒是长了一番见识，我大哥教养出的女儿竟是这么个不敬长辈，妄想残害姐妹的东西。”

　　穆珮刚刚分明是想下重手，若不是表妹拦下她，又怎么会是现在轻飘飘的一句小惩大诫，站在一旁的穆笙亦冷哼一声，呛声道：“你倒好意思说母亲胡编乱造，分明是你德行有亏，到了总督府竟不想先行拜见姑母，在昌平更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陈氏头痛欲裂，她神色凝重地看着气愤不已的女儿，示意她慎言。穆氏当众教训穆珮为的是她差一点伤到她的女儿，这已成事实，众多下人看到听到便也罢了，她却不能再让女儿将其他不能说的事公之于众。

　　穆笙心中愤慨万千，却被母亲断了未尽之言，当下便十分幽怨地看了陈氏一眼。

　　而至始至终仍端坐在椅子上的谢炜彤看到此景，心下便越发确定穆珮在昌平定是犯了错，且这错定不是小事，不然她那外祖父如何会将最为疼爱的孙女往外推呢。

　　穆珮被穆氏当众羞辱，立马便红了眼，厉声回呛，“您说我是个东西，您行事便很高明？若不是姑母，你以为你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之女能有今日魏国公夫人的头衔？你不过是抢了父亲的风光。”

　　一室静默，众人皆不敢言。

　　青釉祥云纹白瓷杯中冉冉升起些许热气，朦朦胧胧之间，淡黄色的黄梅花瓣在碧青色的茶水中浮浮沉沉，谢炜彤低头泯了一口，热气上涌扑到她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微的痒意。

　　于是她便当真笑了，静穆冷寂的屋子里，少女的声音清冷悠扬，如珠玉落地，字字敲击在人心上。

　　“据我所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母亲嫁给父亲自然是权权由外祖父外祖母做主。这其中又有何处是要用到大舅舅的风光的？以至于表姐你记恨至今，屡屡对母亲不敬。且我倒要问问表姐，我母亲与大舅舅俱是外祖父的子女，何来我母亲是商人之女这一说？”

　　茶杯被放在高几上，发出清脆响亮的碰撞声，谢炜彤面带笑意看向穆珮，逐字逐句问道。

　　宣平侯府早些年间式微，表面上看着倒也如昌平众多世家贵族般宝马香车、笙歌鼎沸，然因着府中没有人才，便也就慢慢成了个空壳，险些连世家的体面也要维持不住。入不敷出之际，现任侯爷便续娶了家财万贯的商人之女来做继室，为的便是那偌大的嫁妆来恢复侯府往日的辉煌。谢炜彤知道，母亲未出阁时在家中最小，上有一母所生的二舅舅，还有前任侯夫人所生的姨母和大舅舅。

　　穆珮口中尊敬的姑母，便是与他父亲一母所生，后被外祖父送进宫的皇贵妃。皇贵妃进宫后初时不显，后来却很得文帝宠爱，宣平侯府便也水涨船高。穆珮之所以记恨此事，怕是觉着她母亲后来居上，白白沾了皇贵妃的光，方有幸能嫁进魏国公府。只是在谢炜彤的记忆里，母亲与姨母、大舅舅并不如何亲近，这些年更是来往颇少，虽名义上骨肉至亲，但却只有面子上的情分。

　　谢炜彤并不觉着皇贵妃会促成父亲母亲的因缘，且她隐隐记得父亲此前有一日说漏嘴，曾言明母亲是他自己选的。现今看来，母亲能够嫁给父亲，纵然穆珮觉着不公，可这中间委实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许多龌龊，要知道，母亲嫁给父亲时，皇贵妃亦只是东宫的新人，远不如现在受宠，又如何有能力干涉父亲的姻缘。

　　只是她如此认为，却防不住穆珮心思狭隘，她怒目瞪向言笑晏晏的谢炜彤，语带讥讽道：“那是因为你口中的外祖母便是出身商贾之家，满身铜臭。”

　　“表姐竟不知大衍历来的规矩是，子女随父？外祖父是侯爷，那么我母亲便也是侯府出身。”谢炜彤看向穆珮，突然笑道：“且，你口中满身铜臭的我的外祖母可是在侯府式微的时候带了偌大家财嫁进去的，怎么，你单知道外祖母出身商贾，便不知她曾经救了侯府的体面？你现在能这般珠翠罗绮，焉知不是她老人家的功劳？”

　　并非是她斤斤计较，将过往恩怨算得清清楚楚，而是穆珮行事说话委实太过。她大舅舅能力平庸，大舅母娘家更是只是清贫小官，便是有宫中皇贵妃赏赐，又如何能支撑得起穆珮这样的豪奢，所用钱财不过尽是外祖母的陪嫁。穆珮未必不知道宣平侯府的情况，却也心安理得一边享受，一边谩骂她的外祖母。前一世，她死得太早，留下的诸多遗憾这一世却不能轻轻放过。

　　一时之间，众下人便俱往表小姐身上看去，待看见她珠翠满头、衣裙华丽，比之世家夫人犹胜几分，便尽皆面露鄙夷，她们是国公府上的奴仆，看见表小姐妄想欺负小姐，又焉能不气愤。穆珮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当时便涨红了脸，气得微微颤抖，而一旁的穆笙却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穆氏看着穆珮的眼神愈发冰冷，自己的母亲虽不是她的亲祖母，却也从未苛待过她，甚至就如女儿所说，宣平侯府的开支多数都是母亲在撑着，她穆珮能如此奢豪莫不是拜母亲所赐，今日明面上便敢大放厥词，当真是以为总督府是任她嚣张的宣平侯府吗？

　　她转而看向陈氏，冷声道：“二嫂，穆珮德行有亏，不敬长辈，我欲将她禁足，不知二嫂可有意见？”

　　单单只是禁足怎能解她今日心头之恨，只是穆珮到底是父亲最宠爱的小辈，穆氏投鼠忌器，担心尚在宣平侯府的母亲和二哥一家，便不得不暂行忍耐，容后再说。

　　经此一事，陈氏已是心力交瘁，不去看穆珮向她投来的目光，当即便道：“便由妹妹所言，将她禁足，待我们启程回昌平时再放出来。”

　　穆氏点点头，吩咐下人将挣扎不休的穆珮送到揽月居禁足，又道：“今日之事，不得外议，违者重罚。”

　　她们尚还要在安城逗留二十天，穆珮此次禁足倒是比较长了。谢炜彤迎上穆珮仇视的目光，淡然一笑。

　　待人走后，陈氏便一脸歉意道：“妹妹正在坐月子，我却将她带来惹妹妹生气，险些令彤姐儿受伤，我委实愧疚难安。”

　　谢炜彤从椅子上起身，扶着穆氏重又作回软榻上。穆氏叹了口气，“这却不能怪二嫂。我知道你定是不想带她出来，不过是迫于父亲的命令。再者，谁又能想到她如此不敬长辈肆意妄为，都是亲戚，府里的下人也并不敢拦她。”

　　陈氏看着倒是比穆氏更加低落，良久后方道：“你却不知，侯爷格外看中穆珮，宠的她行事愈发没有规矩了，她月初竟……”

　　话至一半，竟是说不下去了。谢炜彤和穆氏见此，都觉着定不是小事了。

　　陈氏却又突然道：“彤姐儿带着笙姐儿先回去吧，她从昌平带了许多新鲜玩意给你，定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谢炜彤看一眼母亲，穆氏朝她眨了眨眼，她便也从善如流道：“那绾绾便带着笙表姐先回汀兰院了。”

　　二人退了出去，之卉和之兰正和穆笙的丫头青鸢说话，谢炜彤便拉着穆笙远远绰在后面。

　　还不待拉开距离，穆笙便已经忍不住了，她一脸笑意，“绾绾快说，你想不想知道。”

　　谢炜彤知道她憋不住了最后总是要说，何必此时上她的当，便也悠哉地散步，不做回答。

　　果然，下一刻她便着急道出真相，“上个月平王的长子满月，穆珮跟着她母亲前去祝贺，最后却被人在平王府上的湖里看见和四皇子抱在一起……”

　　“刘桓？”谢炜彤蓦然停下脚步，低喃出声，耳边笙表姐仍在说话，她却静不下心来细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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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还会有一章，手滑的作者要去再次挑战玄学，小天使们可以祝我下次好运╰(￣▽￣)╭
控制不住想要写男女主互动的戏了，大家等我啊，不会太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