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事物语》一兀安

5、饕餮（上）

　　云表情凝重，死死盯着房间外远处的楼梯入口，阿瑶紧张的抱着菌人，菌人脸半红半紫，月亮熊一脸懵逼，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
　　楼梯传来“咚，咚”稳健而沉重的上楼声，一声声传来压得众人心脏也跟着颤动了起来。楼梯处，一个黑影慢慢浮现出来。走在星光下，它的外形这才显现出来，人身兽首，身穿黑色西装，手提黑色皮质公文包，一步一个脚印沉稳地走来。
　　云身子放松了下来，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又开始擦拭起物品，阿瑶身子也一泄，菌人终于得到解放，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先进去一下。”阿瑶带着菌人转身进入小房间。
　　饕餮走进杂货铺，径直坐上吧椅，把公文包随手放在旁边，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吧台上，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理会自己。
　　饕餮耸了耸肩：“看来我不是很受欢迎啊，我又不是他们。”
　　云这才装作刚看到的样子，挤出笑容迎了上去：“啊，不好意思，太专注于店内卫生了，以为看到了恶心的东西，一时间没照顾到您，请问客人是想要什么？”
　　饕餮又四处看了一眼，看到假装没看见他的月亮熊正看向一边吹着口哨，笑了笑扭头回来：“没事不能来转转吗？久仰大名的地方。”
　　云双手握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真诚：“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但是我们家店太小，我怕您在这里会影响别的顾客上门，这样会导致我今天业绩不佳啊，这个后果您也是知道的。”
　　饕餮大手一挥：“那我可管不着，今天难得有空来看看传说的家伙，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云挂着职业微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示意自己听到他的话，象征性点了点头。
　　饕餮见气氛有些尴尬，顿了一下，理了理衣服，干咳一声，双手又叠在一起，不自然放在桌子上：“咳，老板能先跟我讲讲你们店的事情吗？”
　　云有些无奈：“我们的铺子，在每周周六周日的夜晚开门，天亮关门。而来这里的顾客啊，大多是有着难以启齿无法言说的忧愁，我们的职责，就是为他们解决难题，您是仙官，应该很清楚才是。”云靠近饕餮，压低声音：“您来到这里，看来也是有所困惑吧？”
　　饕餮轻轻摇了摇头：“妖怪们倾诉的事情难道就不怕被别人听到吗？隔墙有耳的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
　　“啊，这个简单。”云拉出抽屉，找到一个古朴的三足铜香炉，盖子上部镂空，中间有一圆孔，他又在抽屉里找到一束香，抽出一根，点燃插在香炉里。袅袅香烟很快围绕在两人周围。
　　饕餮眼睛瞪大了一点，赞叹到：“隔音结界，老板你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
　　云：“您和那些家伙应该不是一个部门吧，我信任您才用了这玩意，希望您不会说出去。”
　　饕餮：“没想到老板你真的像传言那样，有意思。”
　　云羞涩一笑：“顾客就是上帝，您跟他们不一样，那些家伙是要的我命啊。”
　　饕餮哈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都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不是你的顾客。”
　　云轻轻摇头：“大人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您可以放心的说了。”
　　角落里月亮熊茫然地看着在云雾里的他们只张嘴，而没有声音传出来，以为自己聋了，打了一个嘴巴：“挺清脆，本大爷没聋啊。”
　　菌人穿着中间写有解字的小围裙，环抱着一个古朴墨绿茶杯，晃晃悠悠从小房间出来，走到吧台附近，侧着身子抬头望着高耸的吧台，有些无奈，闭上眼默默念咒语，在吧台边缘变出一个简单的升降平台，菌人把茶杯放在平台上，抓着一边的绳子，费力的往下拉着，平台缓缓上升。
　　“好累呀。”
　　月亮熊发现菌人有了妖力，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双手：“怎么本大爷还是没有妖力？”它举起手准备砸墙试验一下，忽然从门帘处看到闪着寒光的双眼，打了个哆嗦，又窝在角落。
　　平台到达吧台平面边缘，菌人把绳子一缠，抱着茶杯晃晃悠悠的走上吧台，看到在烟雾中谈笑却没有声音传出的两人一愣，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扭头看向门帘：“老板娘？老板娘？”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菌人只好费力的抱着茶杯，一头钻进烟雾中，在他刚穿过烟雾时，显出一道水波般的涟漪，它进入了结界。两人的交谈声也传入耳朵。
　　饕餮有些吃惊：“这是……菌人？我可没听说过你们这里还有小妖。”
　　云无奈一笑：“来蹭饭的，架不住媳妇喜欢。”
　　“老板，老板娘说过的，她不是你的媳妇。”
　　饕餮点头谢过放下茶杯的菌人，菌人累得眼冒金星，气喘吁吁，纠正完云的话不顾云杀人的眼神，又摇摇晃晃地走出结界。
　　饕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了口气：“感觉你们很幸福的样子。”
　　“大人啊，我可是一直在等待大人您说出您的忧愁呢。”
　　饕餮自嘲一笑：“哈哈哈，我能有什么忧愁，只是来看看，顺便跟老板聊聊天，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云没有接话，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寂静。饕餮像是在发呆，盯着茶看了一会，而后仰头大口喝起茶来，喉结上下晃动着。饕餮将茶杯用力放在桌上：“算了，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饕餮。”
　　云的笑容有些僵硬，暗自吐槽：“这么大脑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饕餮突然犹豫了一下，把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来到这里的妖怪们真的已经解决了一切烦恼吗？恶念都消除了？”
　　云：“不，不是能解决一切烦恼，而是我们会尽力解决客人的烦恼，能与不能，最终决定还是在客人啊。至于恶念这种硬指标……反正很少有奇怪的家伙闹事了。”
　　云斜着眼瞥了窝在角落的月亮熊一眼。
　　饕餮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跟老板聊聊天，探探底细。”
　　云轻轻耸肩，示意饕餮继续。
　　饕餮轻咳了一声，声音沉了起来：“那我就继续说了……如你所知，我有一个无底洞般的胃，当然也就有一颗无底洞般的心。但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对一切都不会感到满足？老板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有一份公务员的工作，有车子，有房子，有一个温柔贤惠的老婆，她会每天变着花样的做饭满足我的胃口，满足我各式各样的欲望，可我……还是会感到很无聊……或者说，空虚。明明拥有可以拥有的一切了，可我还是会觉得，我什么也没有。”
　　云：“哎呀，这可是个问题啊，会不会跟您的天性有关？”
　　饕餮摇了摇头：“身边的同事，好像也有这样类似的烦恼，他们在下班后，也是在办公室磨蹭着，等待着谁邀请自己出去……加班也好，出去玩也好，就算是在等红灯，都恨不得让这灯坏在红色上，永远不会变。无论做什么，只要能不回家或者拖延回家的时间，就会松一口气。那些回家前在车里抽烟的人，就也是这样。”
　　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饕餮继续说道：“如果跟他们说这些，虚伪的家伙们就算认同也肯定不会承认，还会碎嘴的在办公室传我的闲话。但我是真的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空虚，我以为这只是因为活的太久了，妖怪嘛，对生活丧失了激情，所以我尝试着……算了，我出轨了。”饕餮突然放下了一切戒备。
　　云有些吃惊，饕餮摆摆手：“我暂时还是相信你吧……后来没想到，没两天，没两天我便又觉得无趣了，于是我再次回到家里。一切如旧，什么都没发生，仍然是什么都没意思。我想把发生的一切跟老婆倾诉一下，甚至想故意去渲染这件事去恶心她一下，去激怒她。可一看到她的笑脸，她那令人恼火，云淡风轻的笑脸，我就又把话噎了回去。我真的想找个人去问问这一切是为什么，想问问对方的想法，可我又怕对方给我说出去，毕竟你知道的。”饕餮指了指上面，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下，饕餮松了松领带：“我一直在想，是我的原因吗？我怎么……我怎么这么寂寞啊？”饕餮又摇了摇茶杯，茶杯里还有一点茶水，随着摇动一并晃动着：“终于，我感到厌烦了，就像人间一部电影中演的那样，在老婆给我做了一碗炸酱面后，看着她带着笑意却什么也不知道的脸，我爆发了。”
　　饕餮盯着绕圈晃动的茶水，陷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