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影卫先生》咖啡酱酱

5、第 5 章 番外

　　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名字，如果不是主人，就没有他。

　　他牙牙学语时会说的第一个词是主人，他记事起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主人的命令，他会走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蹲马步。

　　他在挤满了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的大院子里，打倒了无数同龄的孩子，磨坏了无数把剑，也受了无数的伤，流了无数的眼泪。

　　终于，他没有白流那么多混着血的汗和眼泪。他终于见到自己的主人了，主人看了他一眼，也可能不只是他，而是他们几十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原来主人是当朝王爷，和皇帝同出一母，王爷是男人而皇帝却是女人，皇帝虽是女人，但手腕强硬，足智多谋，王爷虽是男人，但喜好丝竹，风流倜傥，不问世事。大乾国地处离国和兑国中间，离国男尊女卑，兑国女尊男卑，夹在两国中间的乾国受两国影响，士农工商男女皆有，所以这皇位也无所谓男女，能者当权。

　　主人告诉他们，不论生死，主人给了他们性命，他们，就该用自己的性命回报主人，永不背叛。

　　他很开心，信仰终于有了寄托。随后几天的魔鬼训练里，破天荒的，没有哭。

　　同样令人开心的是，他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他再也不是“喂”了。他叫，廿二。

　　不过，他左边的孩子，叫廿一。

　　这没什么的，只要每次有人喊他廿二，他都会发自内心的笑一下。

　　随着时光慢慢流逝，大院子里的孩子都再慢慢长大，当初拥挤的院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更加拥挤，慢慢的，宽松了下来。

　　那些依旧没有名字的孩子，偶尔会听从上边的命令出去工作，廿二一度非常羡慕他们，不过随着那些出去的孩子有些再也没有回来之后，他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慢慢的，廿二不再笑了。

　　当他看着一个没有名字的孩子浑身是血被抬着进了院子，放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就没有人管后。廿二趁着休息的时候，偷偷将剩下的半个糠饼塞给了这个跟他说过几句话，却没有名字的孩子。

　　不过，第二天，这个孩子就死了。

　　从那以后，廿二就再也不笑了，也没有同别人主动说过一句话。

　　最后，当院子里只剩下有名字的孩子后，廿二摸摸下巴上冒出来的几根胡茬子，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了。

　　果然，没过几天，就在他们几十个人被带出去跟着前辈做副手的时候，大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多起来了婴儿的哭声。廿二恍然，这可能就是当初的自己。

　　当他在单独完成了上面布置下来的某个并不容易的任务后，主人单独召见了他。

　　廿二冷寂已久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廿二觉得，主人终于看到了他，他终于可以为主人效忠了。

　　主人和他谈了很久，赐了他一瓶金疮药，听说这个药止血什么的药效很好，就是副作用太大，而且太疼，撒在伤口上比当初受伤还疼。不过廿二真的很开心，这是主人赏赐的呢。而且，廿二不怕疼。

　　廿二揣着金疮药，往新院子走。对了，主人还赏赐了他住在一个新院子里，听说新院子没有大通铺，而是一个房间一个人，并且住在这个院子里的都是主人的影卫，而他，也成为了主人的影卫。廿二已经向往很久了。

　　廿二边走边想着主人刚才秘密告诉他的新任务，任务很艰巨，之前有两个影卫没有完成，廿二猜测那两个影卫可能已经不幸身死了，现下竟然轮到了他，这是主人对他的重视，他一定要不负主人的寄托。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新院子，推门进去，偶尔出现的影卫并没有关心新来的廿二，而是匆匆忙忙坐着自己的事情，院子里浓浓的血腥味让廿二的手有些发凉。

　　看着周围一律黑色夜行衣的影卫，有些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或多或少的伤，有些蒙好面巾就跳上房檐一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廿二因着习惯没有找任何影卫攀谈，大家好像都和廿二如出一辙，院子里除了风声连脚步声都没有。

　　廿二顺着房号找到了自己的小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硬床，一张小桌子，一个小马扎，廿二将自己的剑放在桌子上时才发现上面零零星星的暗血。

　　廿二并不怕血，廿二已经杀过好几个人了。

　　时间过的很快，廿二的下巴已经不是当初的小胡茬了，不过为了方便，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时间过的又很慢，身上的伤总是好不了，旧伤未好新伤又来。

　　当初主人赐的金疮药已经在他成为影卫的第一次任务时用完了，那果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花了半个月，就着几个糠饼，受了极重的伤，终于暗杀了那位重臣。躲在一个破庙里咬着头发将主人赐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疼的快要昏过去，特别是胸口的伤，深可见骨，痛到发麻。

　　廿二躺在干草堆里，因为剧痛，汗水顺着头发流，几乎脱水。虽然重伤，但廿二不敢掉以轻心，依旧运转着内力，随时准备着。廿二凭着习武之人的耳力，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挣扎的坐了起来，身体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回来了很多，心脏跳得有些快，整个人都有些兴奋，廿二觉得，主人的金疮药果然是好药。

　　廿二有了些力气，不敢在破庙里多做停留，飞身从后门出去，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

　　不远处果然骑马飞奔而来一群侍卫装扮的人，训练有素。不过几瞬，这些人就冲进了破庙，搜查了一番，除了杂乱的干草丛中的几丝血迹，毫无所获。

　　这群人中的几个头目略作商量后，一群人复而骑上马，冲进了林子。

　　廿二在暗杀行动前就已经熟悉好了周围地形，包括这片很大树林。这片树林连接着深山，深山里避免不了有猛兽，但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才能活命。不作多想，廿二冲着草木茂盛的树林身处飞身而去。

　　内力几乎耗尽，可身后很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廿二知道他并没有甩脱那群索命鬼，无奈，他只能穿过这片山。

　　廿二趴在一棵老树上，远处不时传来猛兽的吼叫声，可却并没有人声或者马蹄声。廿二终于松了口气。

　　廿二实在是太饿了，刚刚逃命的时候刚好跑过只兔子，他就顺手抓了来。廿二看着兔子灰白的毛就开始流口水了。可是金疮药的药效过去了些，他疲累的厉害，哪有条件生火烤兔子。

　　廿二提起手里紧握着的兔子，拨了拨兔子脖子上的毛，兔子惊慌的蹬着腿。廿二卡着兔子的四条腿，一口就咬上了兔子的脖子。血噗的一下子就喷进了廿二的嘴里。廿二渴极了，咕嘟咕嘟的大口喝光了兔子的血。

　　这一瞬间廿二觉得自己是一只动物，一只效忠主人的畜生。

　　吸光了血之后，廿二熟练的将兔皮剥了下来，盯着沾血的生肉，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兔子肉老，咬不动的就直接整吞下去。

　　休息了一会，痛到发麻的伤口终于不再出血，虽然依旧疼的厉害。廿二吃光了兔子之后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继而又开始了逃命。

　　就这样，廿二拖着半条命，花了一个月，凭借着毅力，穿过了这片山，捡回了那半条命。

　　廿二在这几年力认真的完成了许多别的影卫没有完成的任务，每个任务都像第一个任务一样惊心动魄，可能是他命大，有时候将将快死了，最后都还是挺了过来。当初刚进这个院子时就在的那些影卫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廿二也是院子里的前辈了。

　　******

　　廿二今年已经１９了。

　　主人又将他叫了过去，不过廿二没有第一次那么开心了。

　　主人说，他这些年做的很好，如今，他只需要在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可以奖励他做主人身边的影卫了，保护主人的安全。

　　可是这个任务是廿二有史以来觉得最难的一个任务，廿二没有把握。不过廿二还是感动于主人的信任，在主人交代完任务后，廿二表示，就算身死，也一定要完成任务，不负主人重托。

　　但是廿二握着手中的小瓷瓶，心里有些惶惶然，因为，这个小瓷瓶里不是主人唯一赏赐过一回的金疮药了，而是慢性毒药。而这次的任务是，在皇帝祭天的途中，下药。

　　主人不再是喜好丝竹，与世无争的王爷了，可是廿二，还是当初的那个廿二。

　　果然，这次的任务成功了，廿二眼看着皇帝吃下了下了药的御膳。廿二还是当初那个无所不能的廿二。

　　可是，廿二又失败了，皇帝身边的人最后还是发现了，而廿二受了重伤，原本毙命的一击只是散掉了廿二的内力。廿二，从此就是个废人了。

　　廿二，拼了性命逃回了院子。主人在知晓任务成功后也知道了廿二内功尽失。

　　主人盯着跪着的廿二，让他抬起些头，盯了他的脸很长时间，问他是否愿意继续效劳。

　　廿二倏的抬起了头，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以为主人可以让他恢复内力，他还可以为主人效劳。

　　可是廿二错了。

　　主人命人将廿二送回去，顺便还命府中顶好的郎中去给廿二治伤，只用过一瓶金疮药和自己采的不知名的草药之外，廿二不知道原来还有郎中这种东西。原来，那些院子里一起长大却受伤死掉的那些孩子，是可以活下来的。

　　郎中医术很好，用了许多的药，内伤好的七七八八，身体上那些旧伤新伤，也抹了许多的药，有些疼的厉害，不过廿二可以忍住，甚至一些陈旧的伤疤被重新割开愈合，廿二咬牙忍着，没有丝毫的怀疑。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廿二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不用在刀口上舔血，没有连着几天几天的不睡觉不吃饭，相反，竟然有小厮送来了饭，廿二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原来米饭是这个味道，原来粥是这种口感。

　　三个月过的比廿二做影卫时的一天都快，当郎中告诉他身体已经完全好了的时候，主人再一次召见他了。

　　小厮送来了一身白色的袍子，廿二没有穿过除了夜行衣以外的任何衣服，这件白色的袍子让他很难受，也很惴惴不安。

　　廿二跪在主人的脚下，主人看了他许久，廿二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了起来。主人随后对廿二说了几句话，廿二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主人说：“廿二，本王知道你的忠心，眼下你内力尽失，已经不能胜任本王的影卫了。”

　　廿二听到这里晃了晃身体，明明痊愈的身体比他重伤的时候还难控制，廿二发抖的厉害，他不怕死，不怕疼，什么都不怕，可他不知道主人抛弃了他，他该何去何从。

　　廿二心痛的厉害，嗓子已经堵住，一句恳求的话都说不出来，动都动不了。

　　“不过，你还愿意以其他身份继续为本王效劳吗？”主人顿了一下，说到。

　　“奴愿意。”廿二听到这句话，想都没想，就抬起了头，红着眼，急急忙忙的说到。

　　主人看着廿二的眼睛仿佛有些晃神，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很好”。随即从手边取了一面镜子递给廿二。

　　廿二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在乎。看着主人将镜子递给他，愣了一下，赶忙接过来。镜中的人他不熟悉，仿佛一张陌生人的脸，他熟悉的，是自己黑色的面巾。廿二不知主人何意，复而又抬头看向主人。

　　主人仿佛知道廿二的疑虑，又继续说道：“于本王而言最重要的除了本王身边的影卫，还有一职，便是细作，本王希望你可以做本王的眼睛，抹掉身份去醉伶楼，本王的姐姐已经活不了多久，本王需要更多的情报，你在那里为本王探听获取情报，本王会按时安排人与你接头，这样，做本王的眼睛，如何？”主人虽是商量的语气，可廿二知道，他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思，一丝也不能。

　　“奴……愿意。”廿二又低下了头。

　　是了，噩梦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廿二以为，他之前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分分钟都可能丧命，可是呢，真正痛苦的，是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