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悔之相思情》陆小闲

28、墨痕番外

　　我这一生，为复仇而活。
　　六岁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偷偷从后院的狗洞溜出去玩，入夜时分才又偷偷从洞里往回钻。
　　然而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拿着干净衣服笑眯眯等在洞口的父亲。迎接我的是满院的尸体与血迹。我就那样趴在那个被杂草掩藏的狗洞里，亲眼目睹了父亲平日的好友不择手段的逼问父亲流云剑法的下落，毫不留情的砍杀了我的全家，然后一把火将我墨府烧了个精光。
　　我仿佛忽然之间长大了。

　　那天以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眼前就是亲人惨死的画面，耳边就是亲人痛苦的嘶喊。
　　可我的仇人是位高权重武艺非凡的将军，而我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如何才能够为家人报仇雪恨？我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手刃仇人。于是我没日没夜的练习父亲留下的剑法，不敢有一丝松懈。我的时间有限，我要在仇人寿终正寝之前杀了他。
　　父亲留下的剑法叫流云剑法。传说上古时代，姜国有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炎焱，这流云剑法乃是他的独门秘籍。他靠着这剑法成为当世的第一高手，助姜国皇帝统一了天下。后来炎焱将军飞升成仙了，因为他没有子嗣，这流云剑法便被传给了他麾下最为忠心耿耿的一名墨姓将领。那墨姓将领便是我墨家的老祖宗，老祖宗留下的祖训里说，这流云剑法练到极致便能成仙。只是我墨家从来没有人能完全领悟这流云剑法，我也就无从去考证这说法的真假。（战神炎焱与星儿的故事会在另一本书里写，爱无悔之三生石畔的守候）
　　不过这流云剑法确实玄妙无比，初时修炼虽成效不显著，但悟了剑意之后便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便能够在五招之内打败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
　　我想，是时候去报仇了。若是再晚几年，怕是我的仇人都要老死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还未寻到仇人门口，便先遇到了她。
　　我的视线落在了她眉心的朱砂痣上，是她。
　　她是白家的小女儿——亦是我曾指腹为婚的妻子。
　　我那个时候只有五岁，白墨两家还是世交。一日，我父母带我去白家探望即将临盆的白夫人，我父亲与当时还是副将军的白老爷约好，若是白夫人生了女儿，长大后便嫁给我做妻子。
　　后来，白夫人果然生了一个女儿。
　　许是因为指腹为婚的缘故，众多人之中，那个小女娃也要偏爱我几分。那小女娃十分爱哭闹，可每回我一抱着她，她便“咯咯咯”的笑了。
　　大人们都打趣说，这女娃生来就是要给我做媳妇的。

　　如今，她已由襁褓中的女娃娃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看不出一点幼时的稚嫩模样。唯一不变的是她两眉之间一颗红色的朱砂，以及身上的异香，所以我才能一眼便认出她。
　　她似是被保护的很好，不知人心险恶，竟没有丝毫顾虑的为一个被纨绔调戏的良家女子出头。
　　那纨绔虽神色轻浮，眼神却深不见底，被小丫头一脚踹倒在地，落地姿势却完全避开了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方式，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这小丫头却完全不疑有诈。我抱着看戏般的心情看着这场闹剧，想知道那小丫头最后要怎么收场。

　　我本以为这小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定是要与对方打上一场的。然而那小丫头一看对方还有五个人，立刻露出一副想要落跑的神色。
　　我不由得暗自发笑，这小丫头倒是真性情的可爱，鬼使神差的，我出手救下了她。

　　我想，也许我可以换一种复仇的方式。
　　杀人，是最直接的方式，却不是最有效的方式。

　　救下她之后，她呆呆的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难道她认出了我？随即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那时她不过刚满一岁，如何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她如此的盯着我，应是我这副皮囊的缘故。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这副皮囊总算不至于毫无用处。

　　第二次见她是在白府的后院。
　　她的父亲似是极为宠爱她，在后院给她种了一片竹林用来练剑。她的天赋极佳，然而隐隐之间却又有几分花拳绣腿的感觉。我微微皱了皱眉，白家的一群废物，如此教下去真是浪费了她的天赋。
　　这样想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抓着她的手带她练完了一套剑法。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做，脸颊几乎通红，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她幼年时候，跌跌撞撞的跟在我的身后，奶声奶气的喊着我名字时的模样。她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墨痕。
　　正当我为自己心底莫名的柔软而不可思议时，她似是突然回过神来，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
　　罪不及家人，我想，我可能无法对这个对我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的少女下手了。

　　第三次见她，我将她带到了一艘船上。
　　我将白墨两家的恩怨以故事的形式讲述给她，然后问她如果她是那个幸存的孩子，她会怎么做。我在心里暗暗想着，如果她说她会杀了对方全家报仇，那我便按她所说——杀了她以及她的全家人。
　　我看着她皱着眉头努力的将自己代入角色中去，面色似乎很是纠结。良久，她对我说，她会报仇，但她只会去向当年的元凶报仇，绝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
　　她说的对。
　　如果我杀了她的全家，那我和当年杀我全家的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所谓报仇便是让自己成为和凶手一样的人吗？
　　我不得不承认，如此敢爱敢恨的姑娘，确实让我想要手下留情了。

　　几日之后我又去白府探望她，却得知她闹绝食的消息。于是我又折回去买了些吃食给她。这小馋猫，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的吃光了我带过去的所有东西。
　　她委屈巴巴的和我说，她的父亲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所以她才以绝食来逼她父亲妥协。谁知她父亲还没有妥协，她已然饿的受不了了。

　　她发了半天的牢骚，忽然对我说，“我喜欢你。”
　　她说，若我是个穷光蛋，她愿意养我；若我是个人贩子，她愿意替我赎罪；若我与她是仇人，她愿意将余生赔给我。
　　我一生孤苦，从没有人这般将我放在心上过，而她的这些话给我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从幼时便埋藏在我心中的情愫，此刻长成了参天大树。
　　只是我与她父亲之间必有一战，不管谁胜谁负，她终将都是受伤害最深的人。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久违的父亲母亲。他们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母亲慈祥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对我说，“痕儿，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逝者已矣，与其活在仇恨之中，我与你父亲更希望看到你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这是从他们去世之后，我第一次梦到他们。
　　也许他们是在地府之中看到我一步一步爱上了白芷，看到我一天一天陷入仇恨与爱情的纠结。
　　我贪恋现世的温暖，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我假装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登门提起当年的婚约。她的父亲犹豫片刻，最终答应将她嫁给了我。
　　他的父亲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泪，对我这些年的苦难表示同情，然后又旁敲侧击的想要探听流云剑法的消息，我当然没有忽略他眼中对于流云剑法的渴望。
　　只是这流云剑法，乃是我墨家的传家之物，我可以送给白芷，却不可能送给他。

　　我每晚都去找白芷，在她睡着之后，用内力打通她的经脉，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打通了她所有的经脉。如果这流云剑法真如传说中所言，可以成仙，那么我希望是我和白芷两个人。如果成仙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宁愿只做一个凡人，与她生生世世相守。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父亲会在成亲的当天就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红尘醉确实是人间剧毒，但还要不了我的命。
　　只是我没想到，白芷竟愿意为了我自裁。我一直以为她喜欢我，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懵懂无知的迷恋。不曾想，原来在她心里，我竟比她的生命还重要。思及此，我更不能让她有事。我从背后打晕了她，一路杀出了重围。白芷毕竟是白宁远的女儿，虎毒不食子，她不会有事。等我养好了伤，便来带她远走高飞。
　　可如果当时的我知道，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我定然要多看她一眼，将她的音容笑貌牢牢的记在心里，来世，再凭借她的笑容认出她。

　　许是长生的诱惑太大了，白宁远一路追杀我上了雪山。白宁远派出的死士多的超乎了我的意料，不过想我死的，应该不止白宁远一人。那小王爷看白芷的眼神非同寻常，我若是活着，他定然不能顺利的得到白芷。借白宁远的手除掉我，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瞟了到白芷，她似乎被挟持了，想不到白宁远如此卑鄙，亲生女儿也能弃之不顾。我心下着急，赶忙杀出重围去救白芷，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受伤了。
　　杀了挟持白芷的死士，我赶忙将白芷护入怀中。然而，我的胸口却瞬间传来了一阵剧痛，我低头一看，白芷手中一把匕首已然贯穿了我的胸膛。
　　“你……你不是小芷！”我忍着剧痛将匕首拔出，割断了这假扮白芷的死士的喉咙。
　　关心则乱，我竟连这粗劣的易容术都没有看出来。

　　此时，周围的死士已死光了，只剩同样受了重伤的白宁远一人。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喘着粗气对我说道，“贤侄，你中了红尘醉，胸口还受了一刀，定然是活不下去了。你若死了，流云剑法这般神奇的东西可就要失传了，你快快将它交出来，好由我来将它发扬光大。”说罢，他便提刀冲了过来。
　　我将内力集中起来，准备一招解决了他。纵然我死，他也别想活。
　　只是，在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我的眼前忽然闪过白芷悲伤的面容。这一剑刺下去，我便是她的杀父仇人了。我终于还是心软了，剑锋擦着他的心脏刺了下去。
　　他已身受重伤，又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的造化了。

　　我一路上到山巅，走进一处洞穴中。我不能让白芷知道我已经死了，否则她必将殉情。就当是我最后的私心吧，我希望她好好的活下去，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也好好的活着。
　　我将洞口用一块冰石掩住，又用剩余的功力在冰石上下了一个阵法。除非她的修为超越我，否则那冰石是不会被破开的。而有一天，她的修为超越我的话，我便是死去，也不用再担心会有人欺辱于她了。
　　我从怀中掏出当初从白芷头发上拔下来的那枚蝴蝶簪，小心翼翼的放在掌心。
　　我想起与她重逢之后的一幕幕。都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想起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为了我这一生最难忘的人。只是遗憾，此生无法再见白芷。
　　无妨，我会在奈何桥旁等着她。
　　她一年不来，我便等一年；她十年不来，我便等十年；她百年不来，我便等百年。
　　她不来，我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