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68、赴千山雪峰之会（五）

　　风铃或许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

　　风铃站定，放下元朗，取下他嘴里的布团和身上的绳子。看了看元朗，风铃笑道：“我救了你，你已得偿所愿，离开吧。”风铃说完，洋装要走的模样，果然，元朗拉住了风铃的衣角。

　　风铃暗笑。在此之前，风铃被元朗拉住时，他还很不友好，甚至觉着元朗想纠缠他。须臾，风铃转过身，笑道：“做什么，我不是已经把你救下来了吗？”

　　元朗吞了吞唾沫，忽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道：“我就说嘛！你是道士吗？幸好我看见你佩戴着佩剑，我还怕你打不过那几个人呢！”

　　元朗这幅模样，脸上的笑容真是刺了风铃的心，就像上一次，风铃以为元朗骗了他。回过神，风铃笑道：“你在骗我？”

　　元朗眼里闪过一丝担心，随即哈哈大笑道：“不不不，这不是骗，这是聪明！我就看你佩戴着佩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元朗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是同样的态度和模样，甚至连话语也不曾改变。如果是上一次，风铃看见他的笑，一定认为元朗在骗他，可这次再来看，元朗心里的苦，并不打算向别人说。

　　风铃沉吟片刻，道：“那你方才的哭泣，也是在骗我？”

　　元朗转了一圈眼珠子，心里打着小九九，随即笑道：“这也不叫骗，这叫谋略！”

　　谋略……也就只有元朗会怎么说了。自然，元朗现在一定怕惹怒风铃，所以他说这不是骗，而是谋略。但其实，元朗说不是骗，在当时风铃的心中，就自己听成了‘是啊，我在骗你。’

　　风铃无奈一笑，道：“那你岂非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在骗我？”

　　元朗笑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也没骗你。我的确需要你的救助才行。”

　　元朗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没有演戏，也没有骗他，他也的确是需要风铃帮助。可当时不知原委的风铃自然不会相信元朗说的话，元朗越是说没骗他，风铃就越觉着被骗了。尤其是元朗后面还说自己需要风铃的救助，风铃就更是认为元朗在利用他。

　　风铃还记得，他后来打了元朗一顿，而且打的很惨，自然，风铃现在是不会打他的，也不会多问。就见元朗脸上的笑容，真是刺眼。

　　风铃叹气，一手附上元朗的额头，元朗不解，他或许在惊讶，在奇怪他眼前的陌生人想做什么？

　　风铃笑了笑，把元朗抱进怀里，用手轻抚元朗的背。元朗微微一抖，惊呆了，全身僵硬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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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道：“你很想哭吧？”

　　闻言，元朗身子猛的一抖，像是什么不可见光的秘密被发现了。

　　见此，风铃更是把元朗抱的更紧，温声道：“想哭就哭吧，我在。”

　　元朗没有回答，须臾，元朗抱住风铃的腰身，哇的一声哭出来。

　　小胡同里，只回荡着元朗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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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元朗在风铃怀里哭了好久，哭到声音嘶哑，哭到最后昏了过去。风铃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在想，如果上一次他做的也是抱紧元朗便好了。

　　在此之前，风铃对元朗人和他的经历没有一点了解。在风铃心中，元朗其实就是个还没进入江湖，涉世未深经验尚浅的小破孩儿，他一直希望风铃能温柔，但风铃却违了元朗的愿，因为在之后，风铃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一个温柔的人做的出来的。

　　但是，元朗却愿意为了风铃，献身破阵。当时风铃骂着孩子不懂保护自己，但风铃却不知道，元朗不懂保护自己，但他却懂保护他风铃。

　　在此之前，风铃心里也奇怪，奇怪元朗会为了他死？甚至即使元朗这么做了风铃也不愿承认。

　　或许，像雨花君子说的那般，重要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风铃？

　　难道，就因为风铃曾救过他一命……

　　风铃无奈叹气，放下了元朗，打算出去。不时，梦境里飞来一只类似于灵蝶的灵物。它绕着风铃飞了几圈，停在风铃面前，风铃挑眉，思量片刻，道：“你是……梦灵？”

　　梦灵这种东西，真是玄乎有古怪，这种东西可以存于任何时空，可以存于虚拟和现实，是灵体大脑的产物。这种东西，就连神明也很难解释清楚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梦灵散着星星点点，发出小孩子的声音，却也不孩子气，它道：“你，可是邪曲？”

　　果然挺邪门，风铃道：“是。”

　　须臾，梦灵道：“你知道你正被困于梦境之中吗？”

　　梦境吗？风铃看了看怀里的元朗，笑了笑，暗道他的确是在元朗的梦境之中。

　　风铃道：“我知道。”

　　梦灵晃晃悠悠，又道：“你现在很危险，你不出去吗？”

　　危险吗？风铃挑了眉，道：“等会儿就会出去。”

　　闻言，梦灵消失不在。

　　风铃闭上眼，意识回到了自己的大脑里。

　　再次睁开眼，见元朗红着脸安稳着睡过去。梦魇已除，他眼下也能睡个好觉。风铃微叹，从塌上下来，把元朗的手脚塞回被褥里，以免再次受寒。

　　招手收了禁止结界，风铃这下才真是坐下休息。

　　这孩子，可当误他不少，本来如果今天元朗没这一出事，那他们估计也就早到了凝寒堡。想想明天就是彼宸的生辰，倘若明天才到，未免迟了一点，毕竟他还要同彼周商量事务，不好当误。

　　风铃看向窗外，一片白雪皑皑，一种无力感居然油然而生，不明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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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开视线看向元朗，暗道就算元朗不醒，那他就算是拖着元朗也要在夜晚到来之前抵达凝寒堡。不时，门外来人敲响，风铃开了门接过米粥和药，并吩咐把拿去洗的衣物交还即可。小二虽说衣物尚且未干，但风铃自有办法。

　　关了门，风铃把米粥放在桌上，等小二再来交了衣物，风铃也用法力吹干。

　　或许是这米粥香气四溢，连睡梦中的元朗似乎都有些察觉。他转了个身，眼皮睁不开却也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元朗道：“好……好香。”说完，元朗傻傻地一笑，后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更开心的事情笑起来。

　　风铃见状，道：“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

　　元朗摇了摇头，一副你不会懂的模样摆手，脸上更是露出笑意。他从榻上下来，一点也没察觉自己头上少了一个东西。

　　风铃把米粥推倒他面前，道：“怎么，梦到什么了？”

　　元朗拿着勺子吃了一口，道：“道长不会明白的，反正就是个好梦。”

　　好梦吗……

　　风铃笑笑不再说话，等元朗吃完了米粥后把药推倒他面前，道：“米粥吃完了就把药喝了吧。”

　　闻言，元朗委屈着一张脸，道：“药啊，好苦的，我能不能……”

　　“不能。”

　　风铃一口回拒，元朗吸了吸鼻子，带着撒娇般道：“道长，好苦的。”

　　“喝了它。”

　　自然，风铃本着元朗的身体健康一点也没被元朗的撒娇所迷惑，语气里透露着不可反驳的意味。元朗哼唧一声，端着药碗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喝下去。随即，元朗急忙甩开药碗又去吃了几口米粥才缓下来。

　　明明是让他先吃粥的……

　　风铃取笑道：“吃个药也和要你命似得。”

　　元朗没答只哼哼几声，风铃也说他，起身道：“收拾一下，我们必须在今晚之前到达凝寒堡。”

　　元朗点头，抓起自己的衣服换上，道：“马上，只不过道长，你去凝寒堡要做什么？”

　　风铃啧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只需要好生待着，等我处理完事情就送你回家。”

　　元朗双手微滞，讪笑道：“不会吧，道长你还真打算送我回家？”

　　风铃蹙眉，道：“是你的就必须拿回，否则让你一人在外漂泊？或者说，你还妄想跟着我一辈子？”

　　元朗摇头，道：“也不是，只是，我只是不想……”

　　风铃眯眼，沉声道：“元朗，你在害怕什么？”

　　元朗低着头没说话，半晌，道：“我没有……我没有害怕，我只是……”

　　风铃冷眼看着，让风铃接受不了的还是出现了。元朗，根本没有想要活着，就连替他父母报仇，为安侍卫报仇的心也没有。风铃冷道：“你就想这样在外漂泊一辈子？你的父母，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想，我想！”元朗回答极快，却又低了声音，道：“但是，我……现在更想和……”

　　“你还想什么，连父母的仇都报不了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去做其他的事？”风铃没给元朗解释的机会，在风铃眼中，元朗现在应该就是去夺回家主之位，报父母之仇，为自己证明！

　　元朗只是微愣，随即道：“也是……，连父母之仇都报不了的我，如同懦夫一般做不了大事。”

　　虽然元朗这般说，但明显看得出来元朗还是没有那个意思。风铃更是不解了，难道这孩子就真的因为没有活下去的欲望而父母之仇也不报？

　　风铃啧道：“元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活着？”

　　元朗握紧拳头，沉声道：“想。”

　　风铃道：“想报父母之仇吗？”

　　元朗点头，道：“想！”

　　风铃继续道：“想夺回家主之位吗？”

　　元朗沉吟片刻，道：“……想。”

　　风铃很满意地点头，道：“好，听好了，既然如此，我不想再看见你有一星半点不活的欲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懂吗？”

　　元朗还是沉吟片刻，道：“懂。”

　　一切完毕，风铃走出房门，道：“赶快收拾，准备走了。”

　　关上房门，独留元朗一人，元朗待在原地许久未动弹，须臾，他只是用双手遮住脸，轻声的哭起来。

　　在外，风铃也并未离开，听见房里传来的哭声，风铃也是又气又难受。他想让元朗后半生都好好的，可元朗怎么就不理解他呢？

　　一声长叹而过，风铃出了旅馆在外等待，半晌，元朗出来，带着一丝不解问道：“道长，我头上的斗笠呢？”

　　风铃道：“取下来了。”

　　元朗摸了摸头，道：“怎么取下来的，这也太玄乎了吧？”

　　风铃无奈，道：“这你就别管了。”

　　他该怎么说，说这功劳全靠他自己那不想活着的心才取下来的？风铃暗叹，真是怕这么说了，元朗就会以此为傲。只不过，风铃这下倒是想起陌路客人说的话。

　　陌路客人说元朗有童子身却没童子命。虽然，童子命分很多种类，但陌路客人说的应该就是普通一类。而这有童子命的人，大多病魔缠身，厄运连连，家庭变故，通俗易懂来说就是命不长久之人。

　　倘若陌路客人说得是真话，既然元朗没有童子命，那也不是命不长久之人，准确说，元朗是与常人一样可以活许久年份的人。但是元朗却反而倒之，完全没有想活下去的心思，而陌路客人却想要个活下去欲望大的人，元朗就算有个童子身也被排除在外，保他一命。

　　果然，难怪陌路客人离开之际说了一句意思同福祸相依的一句话，果然是福祸相依啊，没想到元朗不愿活下去，倒让他活了下来。这估计就是命吧，不然怎么这么巧？

　　带着元朗走在大雪中，本来之前还没有下雪，现在倒是飘起了鹅毛大雪，飞舞着，就连风铃这种看惯了雪的人也觉煞是好看。元朗倒是兴奋不少，本来来之前他就想看看飘雪的模样，可惜来时没有下雪，现在，倒是得他所愿了。

　　元朗奔向外面，喊道：“天哪！下雪了！是雪啊！”

　　风铃跟在后面，道：“别玩雪，小心又……”

　　风铃还没说完，这元朗没搭理风铃，张开双臂向前方跑去，还像个女孩子一般转圈圈，嘴里喊着“原来下雪是这样的！真好看！”

　　风铃无奈一笑，一眼望去，只见元朗一身红衣在白雪中，竟是出奇的好看。他转着圈，连带着一些雪花和他一起飞舞，脸上洋溢着笑容。幸福竟是如此简单，一场大雪就可。

　　风铃淡淡一笑，暗中施法使得雪花虽然飘散在元朗身边却巧妙的避开元朗的身体，风铃可不想元朗再一次病倒，人类，还真挺麻烦的……。

　　一路上，元朗撒欢丫子迎着大雪奔跑，风铃握着腰间的剑疾步跟着。

　　黄昏之时，也到了凝寒峰中心。凝寒峰周边全是住户，大家小户如同一座雪城，但风铃知道，能住在凝寒峰之内的雪妖，不是非富就是即贵，与雪城国差太多。

　　这周边的房屋最高的有五层，最矮的独栋一楼，装修十分好看又豪华。

　　风铃一把拉住元朗，道：“行了，玩一阵就懂得收敛，这里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别出声，不要太招摇过市。”

　　闻言，元朗闭了嘴，也不跑了，乖乖的跟在风铃身后。

　　两个人绕巷过桥，终于是找到了凝寒堡，此刻，在风铃眼前有大场和一座高峰，而高峰上有一座名为‘凝寒堡’的主宫殿和周边五座小型宫殿的宫殿——凝寒堡。

　　此去凝寒堡，万步阶梯升如去往仙都，而这座凝寒堡以白蓝色为主，十分壮观华丽，听闻这宫堡全用大理石和珠宝造成，就没用一根木头搭建。

　　元朗道：“看上去……好冷。”

　　风铃眯眼道：“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