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46、世间众生知多少（一）

　　风铃带着相贺楠走到和黎爱定下的酒馆，找了一间房间便坐下道：“介绍一下，在下风铃鬼差，为处理你债愿一事前来。”

　　相贺楠没有坐下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风铃笑道：“为了找你，我可是兜兜转转才遇见了你，不容易啊。”

　　相贺楠明显不信的模样，道：“你是为了我而来？你知道我债愿一事？”

　　风铃道：“我知道。”

　　相贺楠微征，随即有些羞愧难当的低下头，道：“那风铃使想怎么帮我？”

　　风铃道：“这个嘛，就需要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愿薄上只写了你许下的愿是什么，但不知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食言了此愿。所以，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告诉我你发生过什么？”

　　相贺楠沉吟片刻，跪坐下来道：“我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表明？”

　　风铃见此，估摸着也是想到了相贺楠食言是有原因的，便道：“若你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吧？这样如何？”

　　相贺楠看了看风铃和涟漪，点了点头道：“我只会说我能说的。”

　　风铃点头道：“你叫相贺楠是吗？”

　　相贺楠道：“学生白义国相家之子姓相，名贺楠，字若兰。”

　　风铃挑眉道：“相若兰？”

　　相贺楠轻叹道：“风铃使就喊相贺楠便可。”

　　风铃道：“你的愿债是‘我会帮助你，保护你’？”

　　相贺楠闻言羞愧道：“正是。”

　　风铃道：“受愿人是谁？”

　　相贺楠道：“我……儿时的同窗，姓名岚贞，字如梦。”

　　岚如梦？

　　风铃点头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去立下的愿？”

　　相贺楠皱了眉，沉吟许久道：“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曾是北海著名学识之地厢书圣庄的学生，在一次放假外出之时去了附近的邪曲道观游玩之时立下的愿。”

　　风铃不解一问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相贺楠沉吟片刻道：“曾经帮助过他一次，后面关系不错。”

　　风铃心想帮助的估计就是岚贞曾经被同宿舍的学生打伤的那件事。又问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相贺楠像是不愿多说一样，纠结道：“他……后来与我们同窗伶周汶打架，使得伶周汶死于非命。可我知道不是他做的，因为伶周汶被挖了双眼，岚贞被割了舌头。”

　　风铃道：“一个挖了眼？一个割了舌？”

　　相贺楠点头道：“是，伶周汶死于非命，除了被挖眼，还被毒药毒死。他们打架，我们赶过去之时，伶周汶已死，岚贞被割了舌头，砍了双手。”

　　风铃皱眉道：“这不可能是他们互相做的吧？”

　　相贺楠道：“不知道，岚贞曾经在受审时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做。而他说不出口，写不了字，哑口无言。”

　　风铃道：“那也不能就这么判罪吧？”

　　相贺楠道：“当然不能，只是当时伶周汶的家人们从远方敢来，十分气愤，表示杀人偿命，要岚贞死才能善罢甘休。厢书圣庄表示不妥，没有答应伶周家族的要求。只是……在后来因为岚贞伤势过重，临死之际意识我帮他说话，让我帮他洗脱罪名。”

　　风铃道：“那……你怎么做了？”

　　相贺楠沉吟不语，许久才道：“我没有帮他，一句话也没说。”

　　风铃没有回话，因为他的确不知该怎么回。须臾道：“冥界有一个法宝，名叫忆符纸，他可以让用忆符纸的人看见受用忆符纸的人的记忆。不知可否一用？”

　　相贺楠道：“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何必再去探看我的记忆？”

　　风铃笑道：“这个嘛？因为我在找你的同时，还发现了厢书圣庄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所以我想看看你们的记忆，也想知道准确的发生了什么。”相贺楠好似不愿，没有答应风铃的要求。

　　风铃心里一笑，暗道相贺楠一定有什么是瞒着大家，包括风铃或者其他人。

　　风铃又道：“那你知道岚贞在哪儿吗？”

　　相贺楠皱眉道：“前几天见过，他打了我几拳，走了。”

　　风铃道：“你没跟着他？”

　　相贺楠道：“他不愿让我跟着，他什么地方都去，或许现在冥界。”

　　“是吗？”风铃点头，暗道就算相贺楠现在不愿说，等过几天他软硬兼施，还怕他不愿说？况且找到岚贞，一切都好说了。须臾，风铃让相贺楠在酒馆休息，告诉相贺楠说等两个冥界的实习鬼差。

　　没过多久，快到了晚上黎爱和夕情才回来，两个人买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的提进来。风铃赶过去道：“你这都是买的什么？怎么这么多？”

　　黎爱笑道：“风铃哥哥，我这是在囤货啊，你不知道，虽然我做鬼也是几十年了，但我还是觉着冥界的东西不好吃！”

　　风铃笑道：“怎么不好吃？”

　　黎爱道：“就是……就是不好吃！感觉没有人气味儿，没什么味道。”

　　风铃无奈道：“不是没什么味儿，而是你现在为鬼早已失去品尝食物的感知，你现在不用吃饭，只需要修炼灵力即可。”黎爱摇头道：“不行！我一顿不吃肚子就空虚的很，就是要吃点好吃的的才行。”

　　风铃坐下道：“是啊，要吃好吃的，若不是好吃的，即使是到点儿了估计也不会吃吧？”

　　黎爱撇嘴道：“才不会。”

　　大家都坐下来，点了油灯照亮房屋，大大的桌子上全是黎爱买的东西。

　　估计也是孩子，生为同龄人的黎爱知道了相贺楠后还疯狂给相贺楠安利各种好吃的，但想必也知道相贺楠不会吃，所以婉拒了黎爱的好意。

　　相贺楠不知为何居然有些紧张不安，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风铃道：“相贺楠，过几日我们去找岚贞如何？”

　　相贺楠想说什么，却也只点了点头。

　　酒馆老板也不知道这一屋子都是死灵，热情的送了许多糕点上来，风铃笑说让老板送点酒来。黎爱笑道：“风铃哥哥，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个孩子呢？喝酒合适吗？”

　　风铃懒散靠在一边的方枕上道：“还小孩子？说着也不害臊？就现在坐在这里的最小的也是相贺楠，别人也是生前加生后三十多年，更别说你还是快五十多年的老鬼了。”

　　黎爱不这么认为道：“什么老鬼？我才不老好吧？那你呢？我还不知道呢？”

　　风铃轻咳一声道：“不告诉你。”

　　黎爱哼哼几声道：“老又怎么了？邪曲大人更老呢？那人家也没说什么呢？”

　　风铃无奈一笑道：“人家只是不说罢了，但并不代表人家邪曲大人不在意啊？其实我告诉你，邪曲大人他很在意别人说他老的。”

　　黎爱盯着风铃看了一阵道：“谁信你？邪曲大人大人有大量，他才不会计较这些！风铃哥哥又懂什么？”

　　“咳咳咳咳咳……”

　　黎爱看过去，见夕情咳嗽便道：“怎么了？你喝点水啊。”

　　夕情慢慢停止咳嗽，瞥了一眼风铃便收回视线喝水。

　　对了，夕情是知道风铃就是邪曲的，难怪他方才会‘咳嗽’。

　　风铃若有若无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涟漪，他也懒懒散散的盘腿靠在一边，手里拿着丝帕擦拭着花戒。风铃心想这对主仆可真是爱惜这把琵琶啊。

　　……

　　没过多久，酒送了上来，虽然黎爱方才说自己小孩儿，但在风铃的怂恿下还是尝到了酒的滋味。相贺楠也喝了一点，表示并不好喝。风铃笑笑不说话，倒了一杯酒递给涟漪，涟漪接过来道：“你少喝点。”

　　风铃不解道：“我为什么要少喝？这酒就是要喝的高兴就行了嘛。”

　　涟漪没有说话，只是偷偷少给风铃倒了酒。

　　吃着糕点喝着酒，风铃忽然还感觉吃的下酒菜才行，又喊老板送点上来花生上来，黎爱则是说是鸡腿下酒。

　　黎爱话说完便是想起了什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一个类似于小本子的东西，黎爱把小本子放在桌上，对夕情道：“帮个忙呗？大哥？”

　　夕情一见便道：“不行。”

　　黎爱急道：“帮个忙也不行吗？我不比你，我生而为人，不懂这世间太多事，你就借我抄抄怎么了？”

　　夕情道：“既然要存于冥界，在冥界第一学府怎不自己好生学习。你以为以后出去了会有谁帮你？说不定你被妖怪吃了也不会活着回来，也没人救得了你！”

　　风铃笑道：“黎爱啊，还是要自己去学，抄没有用，毕竟以后在实际行动上你会吃亏。”

　　黎爱愤愤不平道：“不抄就不抄！”

　　黎爱拿出一只用笔，笔里有特殊材料不需要用墨。黎爱在纸上坐了一会儿，哭喊大叫道：“这都是什么题目啊！我还没死的时候从没有做过这么奇怪的题？鬼才会做！”

　　夕情道：“义和老师说了，你可以先照着书上的抄，为何不抄？”

　　黎爱道：“没带书！”

　　没带还理直气壮的，夕情一时无语，没了话。没过多久，黎爱果真还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本子上的题目道：“我就不懂了？新世界后一九九九就说一九九九年呗，干嘛要写什么三史四世九十九年？为什么啊？这神经病吧？”

　　风铃听闻道：“你们人类才用一九九九年的日历来表达时间，除开你们人类，我们天界，冥界，妖界，魔界，都用的三史四世九十九年的凤年时的说法。”

　　黎爱一脸无语道：“为什么啊？这么说你们能准确知道是多少年？”

　　风铃道：“当然知道啊，可能是我们从小习惯用凤年时，所以就很能理解这表示年月的方法。”

　　黎爱摇头道：“什么叫凤年时？”

　　风铃沉吟片刻道：“怎么说吧，黎爱你知不知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黎爱冷笑道：“呵，还真有？”

　　风铃点头道：“当然有，想必传说凤凰会每五百年便会投身于火海之中，带走世间各种恩怨情仇和不快，自身也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和轮回之苦，换来世间幸福祥和，这才得以重生使得自己法力更强劲，羽翼更丰满。”

　　黎爱点头道：“这我倒是听说过啊，怎么了吗？”

　　风铃笑道：“所以啊，在很久之前我们用的是凤年时。所谓凤年时就是五百年为一史，一百年唯一世，相算得出凤年时。”

　　黎爱叹气道：“好难啊。”

　　风铃道：“有什么难得，你想想啊，凤凰五百年一次涅槃，一百年就和你们日历一样为一世。今年是什么时候？”

　　黎爱思量片刻道：“新世界后一千九百九十九年。”

　　风铃道：“嗯嗯，那今年多少月？”

　　黎爱道：“九月十日。”

　　风铃道：“对啊，你再回答，一千九百九十九年中有几个完整的五百年？”

　　黎爱似乎用头不好算，掰着指头数了一会，夕情见此道：“这么慢，以后可怎么办？”

　　黎爱白了一眼夕情继续，须臾道：“一共有三个完整的五百年。”

　　风铃笑道：“对了，所以称三史。那我再问你，除开着三个完整的五百年还有几个完整的一百年？”

　　黎爱数了一会儿，道：“有……四个完整的一百年。”

　　风铃笑道：“又对了，所以称四世。那再问你还剩下多少年？”

　　黎爱道：“嗯，九十九年？”

　　风铃道：“那几月几日？”

　　黎爱道：“九月十日。”

　　风铃道：“这就对了嘛，所以啊，用凤年时的时间称为三史四世九十九年九月十日，现在还觉着麻烦了吗？”

　　黎爱无语道：“难道不是更麻烦了吗？我一点也不觉着很好理解。”

　　风铃摇头笑道：“罢了，你再多在冥界过几年，熟能生巧，很快就不会觉着麻烦了。”

　　黎爱无奈的摇头，又开始埋头苦干。

　　风铃笑了笑，心想自己第一次也会觉着麻烦，甚至不会用凤年时算年月份，那个时候可也是苦了。

　　风铃继续喝着酒，也微觉着醉了，脸上印上红影，眯眼看向相贺楠，相贺楠他似乎对黎爱本子上的问题十分感谢，他微斜着身子看着黎爱的本子。

　　风铃举杯道：“贺楠对这些很感兴趣？”

　　相贺楠一个激灵回身坐好道：“嗯，感兴趣。”

　　风铃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兴趣去冥界第一学府做鬼差？”

　　相贺楠沉吟不语，片刻道：“我可以吗？”

　　风铃道：“当然，你若是愿意，我会帮你请柬上书，你去学府不会太难。”

　　相贺楠神色不明道：“不会麻烦你吗？我……还有”

　　风铃暗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岚贞？”

　　相贺楠点头，风铃随即道：“这个无碍，把你和岚贞的债愿处理完后，若岚贞也想去，我也会帮忙的。”

　　相贺楠神色稍缓，道：“风铃使好像在冥界没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可以送人进去？”

　　风铃道：“其实我和冥界第一学府的老师稍微有点交情，所以送你们进去也不难。”

　　相贺楠道：“原来如此。”

　　风铃微微点头，又瞥了一眼夕情，他果然是这里唯一知道他是邪曲的人，所以说着那什么交情的事，夕情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意。

　　风铃把花生推过去道：“你看来不喜喝酒，尝尝这新鲜的花生吧，味道不错。”

　　毕竟是彼周的孩子，多照顾一点也好些。夕情道谢接过，忽然黎爱又开始砸桌子，喊道：“风铃哥哥，我真的不理解，这十大名地在哪里啊？”

　　十大名地？

　　风铃沉吟片刻道：“十大名地，乃蝴蝶墓，囡都，彼岸岭，北海，凤凰台，谭龙谷，一线天，山水涧，仙都，断魂谷。这就是十大名地。”

　　黎爱啧一声道：“真是，除了北海我就没怎么听说过其他地方。”

　　说完黎爱低头把风铃的答案写上去，须臾道：“这些都是什么地方啊？”

　　风铃笑道：“你去过了就知道了，现在和你说了你在不会太懂。”

　　黎爱哼哼几声，相贺楠则道：“彼岸岭……是说那花花世界？”

　　风铃笑道：“现在可不叫花花世界了，花花世界那是新世界之前的说法。”

　　相贺楠点头，又继续侧身看着黎爱的本子。

　　风铃摸了摸脸，可能酒喝多了，现在还开始发热，风铃微微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半躺在软榻上，看向涟漪。

　　他和曼殊一个样子，喜欢有事无事就去磨蹭他的花戒，风铃知道那花戒里有沙华，是非常珍贵的法器。风铃道：“涟漪，你家大人的这琵琶是怎么得来的？”

　　或许是喝多了点，风铃说话的声音带着醉酒之意，带着撩拨之意。涟漪只是微愣，随即道：“故人赠送。”

　　风铃‘啊’了一声点头，又道：“那能方便说一说是谁赠送的吗？”

　　涟漪手微微一滞，沉吟片刻道：“是……尘世的爱恋赠送的。”

　　风铃嘿嘿嘿的笑出来，心想这有什么可神秘的呢？打趣道：“尘世的爱恋？我还轮回里的故人呢。”

　　涟漪没说话，道：“嗯。”